等待结果的间隙,季洁再次走到审讯室。张国栋坐在铁椅子上,背挺得很直,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颓败。这个一直垂着头的男人终于抬起脸,眼白布满血丝,像揉进了无数根红丝,“昨晚我加班到十一点半是真的,但中途停车不是因为空调坏了。我收到条匿名短信,说林慧在跟别的男人来往,还发了张她和李明在楼下说话的照片。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开车去小区后门蹲了半小时,想看看是谁......”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喉结上下滚动着,“但我没看到人,只看到门口放着罐咸菜。我以为是林慧藏了人,气冲冲上楼质问她。我们吵了起来,她把靶向药的缴费单摔在我脸上,说这钱干净得很,比你整天唉声叹气强。我......我当时被她戳到痛处,就推了她一把。”
张国栋的肩膀剧烈颤抖,双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哭声:“她没站稳,后脑勺磕在床头柜角上,当时就倒下去了。我吓坏了,想叫救护车,可摸她鼻子已经没气了......我怕被人当成杀人犯,就想伪装成入室抢劫。我翻了抽屉想弄乱现场,又想起李明来过,就把他以前落在我们家的旧皮鞋找出来,往鞋上蹭了些从郊外带回来的煤渣......”
他抬起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褐色的泥土,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那双鞋是林慧一直没舍得扔的,收在鞋柜最里面,用鞋盒装着,她说毕竟相识一场,留着做个念想。我把李明的咸菜罐摔碎,又在她指甲缝里塞了点从废品站捡的工装裤纤维......我以为这样就能嫁祸给他,可我没想到,她后背的伤......”
“后背的伤口是李明造成的。”技术刘拿着检测报告走进来,蓝色封皮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银质碎屑的成分和煤场出土的银元一致。行车记录仪显示,李明昨晚十点又返回过小区,他说放心不下林慧,想再看看。结果推门看到林慧倒在地上,以为是被人抢劫,情急之下想把她扶起来,慌乱中口袋里的折叠刀掉出来,刀身划过她的后背,不小心划破了皮肤。”
季洁想起燕华在尸检报告里写的——伤口边缘有犹豫的痕迹。那不是杀人时的动摇,而是救人时的慌乱。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向楼下,警车旁的李明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正低头用袖口抹脸,下巴上的痣在阳光下很明显。他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诊断书,是季洁昨天在他废品站找到的,上面有林慧的字迹:阿明,我这病治不好了,别再为我花钱了。那些银元你留着,给自己娶个媳妇。
技术队收队时,阳光已经漫过客厅的地板,在墙上投下窗格的影子。季洁最后看了眼那个旧相框,照片上二十岁的林慧正对着镜头笑,身后的煤场堆成小山,黑黢黢的像座沉默的纪念碑。她想起林慧藏缴费单时的心情,或许不是想瞒,只是不想让爱人体会那份来得不容易的沉重——就像她总在张国栋加班晚归时,把凉掉的饭菜重新热好,却从不说自己等了多久。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张国栋被带走时,忽然回头望向501室的窗口。季洁站在窗帘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警车后座,手铐在阳光下闪了下冷光。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无数个碎掉的昨天,拼不出完整的模样。
案件结束的那个傍晚,季洁路过望月湖小区的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收银台的阿姨还在跟旁边的顾客议论:“那家的女人真可怜,得了病还操那么多心,听说她老公......”后面的话被风吹散了,季洁没再听下去,走出店门时,看到小区门口的梧桐树干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字被新长出的青苔遮了一半,是去年林慧住院前刻的,当时她笑着说:“等我好了,就带着张国栋来看,告诉他这是我们爱情的地标。”
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像谁在低声说着没说完的话。季洁抬头望向501室的窗口,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缕夕阳从缝隙里钻出来,在墙上投下细长的光,像道愈合中的伤疤。窗台上的绿萝还在,叶片边缘有些发黄,是林慧生前最宝贝的植物,每天早上都会浇一遍水。
她转身离开,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和满地的梧桐叶混在一起,慢慢融进城市的暮色里。警车的鸣笛声已经听不见了,小区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金。有些故事结束了,但留在人心上的印记,却需要很久很久,才能被时光磨平——就像红星煤场的废墟上,总有一天会长出新的草,可那些埋在地下的秘密,会永远留在那里,陪着沉默的煤渣,度过一个又一个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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