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后,柔和的灯光笼罩在餐厅之中,音乐轻缓,杯盏碰触的声响如同一串细碎的风铃。
伊芙蕾妮端着那杯淡金色的气泡酒,晶莹的气泡沿着杯壁一层层升起。她微微仰头,小口啜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而得体。但她那修长的手指仍微微紧绷,仿佛那只高脚杯随时可能从她指间滑落。
尤顿则端起她的金汤力,冰块在杯中轻轻碰撞,清脆的声响如同破开了长久的沉默。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稳重而温柔,像是回忆,又像是倾诉。
“我第一次见到罗伯特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婴儿,”她轻轻笑了笑,眼神仿佛越过时空,看向了久远的往昔,“那天康诺从猎场回来,怀里裹着一团小东西……还以为他带回了一只小兽。直到我听见那微弱的啼哭声。”
伊芙蕾妮放下酒杯,静静听着,不敢插话。
“康诺执政官,康诺·基里曼,那时候还年轻,肩上有着整个马库拉格的重担。可当他掀开披风时,那个孩子就安静地看着我们。那双眼睛啊……”尤顿抿了一口酒,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比礼物都要让人开心。。”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轻柔,像是在和某个仍在记忆里睡着的婴儿说话。
“康诺抱着他,看了我一眼,说:‘他是天赐的。也许是马库拉格的命运,把他送来了。’”
伊芙蕾妮的唇角动了动,却没有出声。那种语气里有太多感情——忠诚、怀念、还有一点无法言说的孤独。
“那时候,”尤顿继续道,“我和康诺……是恋人。”
她放下酒杯,手指缓缓摩挲着玻璃边缘。
“我们年轻时一起长大,一起见证过当时的时代。可因为家族的历史,我不能与他结婚。那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之一。”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要融进背景音乐。
“但康诺这个人啊,固执得像一座山。他说婚约算什么,他只认我这一个人。于是他就那样过了一生——没有婚礼,没有头衔,没有仪式。只是让我继续做他的总管,陪在他身边。”
伊芙蕾妮轻声道:“那……您并不后悔吗?”
尤顿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既有温柔,也有岁月打磨出的从容。
“后悔?不。能看着他为自己喜欢的事业而活,为理想而死,我已经够幸运了。”
她顿了顿,目光微微黯下。
“我不能生育,那是我的宿命。但就在我以为自己的一生注定空白的时候,那个孩子——那个在雪地里被康诺抱回来的孩子——他成了我生命的奇迹。”
她抬起眼,看向伊芙蕾妮。那一刻,她的眼神不再是丈母娘审视未来儿媳的冷静,而是一个母亲在讲述自己全部的温柔与失落。
“罗伯特从来不只是康诺的儿子。他是我……上天补偿给我的礼物。”
空气里似乎都沉默了下来。气泡酒的香气混合着金汤力的柠檬味,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伊芙蕾妮握紧了杯脚,心中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她忽然明白了——那种来自尤顿的目光,从一开始就不是敌意。
那是一个母亲,在衡量一个将要进入她孩子生命的女人——是否值得、是否真心、是否会在风暴中与他并肩。
尤顿轻轻放下酒杯,目光柔和而坚定:
“你明白吗,伊芙蕾妮?我不在乎你的出身,也不在乎你的种族。我只想知道——当那个孩子再次面对风暴时,你,会不会像我一样,守在他身边。”
——那不是审问。
那是母亲的托付。
在那一刻,餐厅的灯光柔和得几乎透明,金汤力杯中残余的冰块早已化开。
尤顿坐在那里,双手交叠在一起,指尖微微颤抖。她的声音一开始还平稳,但随着每一个字的吐出,情绪如同被一点点撕开的旧绸布,露出深藏其下的温柔与痛。
她的眼角泛起一抹湿意,光线在泪珠里折射出细碎的金芒。她笑着,却笑得艰难,像是强忍着不让声音颤抖。
“他啊,总是去强撑很多事情,不愿意面对那些可能,有的困难还有失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拼命努力,有时候,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自己人生就这么应付过去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抬起手指按了按自己的眼角。指尖轻轻一擦,却擦不去那份湿润。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笑着摇了摇头。
“所以你看这一万年下来啊,我看他,吃过不少亏,跌过不少跤,大概他一个人撑惯了,只要能够解决眼前的问题,只要他觉得光靠自己牺牲点什么,就能够实现,他就能做出损己利人,甚至损己不利人的事。尽管他没什么恶意。”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怕被谁听见,又像是怕这一切太过真实。
“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他会因为他父亲的事业和人类、灵族的未来,乱了方寸,然后病急开始乱投医,看到你,就觉得看到救命稻草了……就觉得,伊芙蕾妮小姐,你在各方面都挺好的,那就不如就按照父亲和安普瑞斯母亲说的那样,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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