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风忽然滞了滞，不是被枝叶挡了去路，是被那阵脚步声压得沉了。步子轻得像春蚕食叶，却带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慢悠悠从树影深处漫出来。
身穿素白衣裙的美艳少女，在数名气息沉稳的高手拥护下，缓缓从树林中走出，一步步走向莫如玉。
女子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肌肤白得不是寻常的瓷白，是雪后初晴时，落在梅枝上那层能映出天光的雪，透着点清透的凉。
眉眼更不必说，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若搁在江南画舫里，就是画师要蘸着晨露才能描出的仕女图。
可偏生她走在这荒林里，走得袅袅娜娜，莲步款款。云锦白衣扫过枯枝败叶，衣袂上银线绣的云纹倒像是活了，随着莲步轻轻晃，竟晃出几分弱柳扶风的柔，又藏着几分松针拒霜的硬。
少女容颜美艳动人，如画中仙子，唯一与她这动人气质不符的，便是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眸。那双本该含着俏皮的眼，此刻却淬了冰。不是少女闹脾气的冷，是毒蛇盘在花枝上，盯着猎物时的阴狠。
眼尾微微上挑，瞳仁里映着莫如玉的影子，却没有半分熟稔，只有打量死物的漠然。
看到她，莫如玉怎会想不到，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人——“茹琳，怎么会是你？”
对于这个堂妹，莫如玉所了解的并不多，相比于见到她，莫如玉更多的是从她的父亲莫唯林口中得知这个人。
素白裙摆在青石上碾过，她走到莫如玉跟前，方才眼里的阴狠竟像潮水般退了，顾盼间尽是贵气，不是装出来的端庄，是天生就该坐在高堂之上，俯视众人的上位者气度。
“为何不能是我？”
在面对莫如玉的质问时，她的心绪已完全平复，语气轻松得如同与家中兄长平日聊天一般。
嘴角勾着浅浅的笑，脸颊上两个小酒窝忽隐忽现，眼睫长而密，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俏皮可爱”。
可莫如玉心里清楚，就是这双灵动的眼，这张娇俏的脸，背后藏着的是能吞人的阴谋。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莫如玉攥紧了拳，指节泛白。
莫茹琳抬起纤纤玉指，轻轻拂过鬓边垂落的发丝，动作优雅得像在庭院里赏梅。
“那要看什么事了。”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今日风大”般随意，“莫无傲、莫无锐不是我杀的，这笔账，算不到我头上。”
她不想替人背黑锅，即便策划了诸多阴谋，双手早已染了尘，也得把不属于自己的血擦干净。
“可咱们这么多兄弟，是被你骗进山洞害死的！”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从旁传来，是莫无声。他本已退到林外，却被茹琳的人围了回来，此刻红着眼，指着茹琳的鼻子骂。
茹琳斜睨了他一眼，眼尾的冷意又冒了出来，嘴角却勾起一抹无辜的笑：“无双城里，不是还有很多兄弟姐妹好好的？”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讥诮：“你们要是在家好好待着，不惦记着家主之位，怎么会被我骗？我虽把你们逼上绝路，可真正下手的，不还是你们自己人？”
她轻描淡写地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仿佛那些逝去的生命不过是棋盘上被吃掉的棋子。
“你……你为何要这么做？”莫如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像坠了块冰，从心口凉到脚底。他想不通，同宗同源的兄弟姐妹，为何能做的这般狠绝毒辣。
“为何？”莫茹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忽然提高了声调，声音里裹着压抑了十几年的愤懑与不甘，像蓄了雨的云，终于要倾盆而下：“为何无双城的主人只能是男性？为何女子的命运，就要任由别人安排？”她往前走了两步，素白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我只是来告诉你们，这无双城主的位置，你们能坐，我也能坐；阴狠的手段，你们能用，我也能用！”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控诉，回荡在寂静的空地上。
可还没等众人回过神，一道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飘了过来：“那晚杀了莫无势，之后又想杀我灭口的，果然是你。”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大树顶端，俏生生立着个素衣女子。
她肌肤莹白如玉，却不是莫茹琳那种带凉的雪白，是刚从清泉里捞出来的玉，透着温润的光，若出水芙蓉般清丽绝世。
一袭素白长裙在风中轻轻飘动，衬得她身姿愈发窈窕，若不是脚下踩着树枝，倒真像广寒宫里下来的仙子，只因舍不得世间的情分，才暂落凡尘。
是虞清妍！
莫茹琳当初急于杀人灭口没仔细看，如今隔着几步远望去，心里竟也泛起几分波澜：难怪莫无双口中时常赞叹她的绝世容颜，难怪他们离开后，无双城的公子哥们凑在一起，说的最多的还是她的名字。这般风姿，确实担得起“完美无瑕”四个字。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嫉妒压了下去，她轻声道：“可惜，我们终将要分个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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