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摇曳的油脂灯光下,挤满了穿着破旧,眼神麻木的平民和劳工,弓着背脊,像被生活榨干了汁水的枯藤,蜷缩在瘸腿的凳子上,端着浑浊的劣酒,用短暂的辛辣,麻痹着日复一日的绝望。
被叫做大卫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同样被劳苦刻满痕迹的脸,头发油腻打绺,沾着不知是泥灰还是别的污渍,身上粗麻外套磨损得几乎看不出原色,袖口和领子油亮,脚上一双开裂的廉价皮靴沾满了泥浆,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声音嘶哑地咒骂。
“来!哥几个,干杯!”大卫猛地举起粗糙的陶杯,眼中闪烁着怨恨的光,“就祝那些吃得跟肥猪一样的老爷们,下辈子真投胎成了挨宰的肥猪!一刀一个,痛快!”
说完狠狠灌了一大口黑乎乎的酒水,浑浊的液体顺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淌下,周围几张桌子响起几声含混的呼应,和充满恶意的低笑,酒杯碰撞声稀稀拉拉。
充斥着汗臭,粗言秽语和浓重劣酒气息的小小空间,对于习惯了舒适与秩序的玩家们来说,无异于令人窒息的泥潭。
西海几乎是本能地侧过半步,将许南乔挡在了自己身后,年轻的脸庞上带着警觉,生怕这些被生活重压磨掉了所有光亮的男人,在酒精刺激下,会对她曼妙的身姿产生什么不轨的念头。
然而酒馆里的大部分人,只是懒懒地抬眼瞥了三个格格不入的“体面人”,浑浊的目光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波澜或欲望,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漠然,很快又低下头,将全部的注意力,连同所剩无几的力气,都沉溺在面前能带来片刻麻痹的液体里。
将许南乔让到自己靠里的位置,西海才走到吧台前,吧台后站着的老板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油腻的围裙几乎看不出本色,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粗壮的小臂和几道陈旧的疤痕。
脸上的胡子同样疏于打理,头发乱糟糟地束在脑后,然而那双眼睛,却不似其他酒客般麻木,反而带着一种饱经世故的锐利,粗粝却不粗俗,正用一块黑得发亮,几乎能搓出泥条的抹布,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吧台。
“你好,麻烦给我们一杯黑啤,一杯冰水,还有一杯,就要果汁好了。”西海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老板停下了擦台子的动作,锐利的眼睛在西海,阳雨以及后面皱着眉掩鼻的许南乔身上扫了扫,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点毫不掩饰的嘲弄。
“呵,果汁?没有,冰水?也没有,黑啤?更没有,”老板鼻腔里哼出一声,摊开粗糙的手掌,示意空空如也的酒桶,“几位老爷夫人怕是走错了地方?我这破店,只卖点土疙瘩酿的玩意儿,可伺候不了您几位贵人。”
“叮当。”一枚银币被西海轻轻放在了油腻的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老板的目光在银币上停留了一瞬,脸上的嘲弄收敛了些许,但依旧没什么热情。
慢条斯理拿起那块黑得发亮的抹布,象征性在三个硕大的粗陶杯口蹭了一圈,抹布的作用似乎只是把污垢抹得更均匀了些,然后转身从身后墙角一个半人高的木桶里,用长柄木勺舀出浑浊发白的液体,灌满了三个杯子,重重推到三人面前,杯口边缘还沾着抹布留下的可疑痕迹。
“土豆烧的,我这儿能拿出手最好的货了。”老板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目光扫过三人干净整洁的衣着,又看了看那枚银币,最后落在他们脸上,“几位要是嫌弃,那银币您拿回去。”
“无妨,多谢。”阳雨的声音不高,却轻易压过了酒馆角落传来的几声醉呓。
目光在酒馆老板壮硕的身躯上停留了一瞬,鼓胀的肌肉线条在油腻衬衫下隐约可见,绝非寻常酒保的松散体魄。
更引人注意的是老板那双看似慵懒,实则像鹰隼般扫视全场的眼睛,以及擦杯时,指节上几道深色,且早已愈合却形状狰狞的旧疤。
弥漫着绝望与混乱气息的小店,竟在老板不动声色的掌控下,维持着一粗粝而脆弱的秩序。
阳雨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将银币在吧台油腻的木面上又往前推了半寸,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抱起三个粗糙的陶杯,示意西海和许南乔跟上,在柜台旁一处相对僻静,勉强干净的角落酒桌坐下,木桌表面布满划痕和干涸的酒渍,凳子也吱呀作响。
“亭长。”许南乔蹙着秀眉,挨着阳雨坐下,刻意将身体转向内侧,只留给西海一个紧绷的背影线条。
盯着阳雨面前浑浊的土豆烧酒,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却又像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而已。“沐沐可是再三强调过,不让您喝酒。”
酒馆卖酒自然是天经地义,可这地方除了劣质酒精,竟连甚至一杯清水都欠奉,这让对底层疾苦仅有模糊概念的许南乔,心头莫名地烦躁。
抿了抿唇,带着点执拗的劲儿,一把将属于阳酒的浊酒抢到自己面前,动作略显生硬,仿佛在和谁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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