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们,也不一定是最后的赢家,不是吗?”
西海的声音像淬火的刀刃,劈开酒馆浑浊的空气,指关节因过度用力攥着酒杯而泛白,酒液随着他猛然挥臂的动作,泼溅在斑驳木桌上,蜿蜒如血,然而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切进来,像片羽毛落在烧红的铁块上。
角落里,阳雨整张脸浸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从颧骨漫延到耳根的红潮,如同晚霞侵蚀天空,手臂软塌塌搭在油腻的桌沿,额头几乎要抵住冰凉的木头,眼皮沉重得只勉强撑开一线缝隙,嘴角却古怪地向上翘着,含混地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战争啊,确实是治乱世的猛药,也是见效最快的那种,可剂量谁能算得准?”阳雨费力掀了掀眼皮,涣散的瞳孔试图聚焦在西海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话语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抬手指尖在空中虚虚一点,又无力地垂落。
“赢家?史官笔下镀金的泥胎罢了,但输家,连坟头草都要被后人踩进烂泥里,唾沫星子淹上万万年。”
“破晓之剑阁下何处此言?”西海霍然转身,木质椅脚在石板地面刮出刺耳的锐响,双眼赤红,像被激怒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残存的理智死死压着扑上去的冲动,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淬着冰碴。
“据我所知!明辉花立甲亭的理念,不也是以战止战,以杀止杀?你这是要亲手拆自己的台?!”
“对,也不全对,我更愿意叫它,‘守护之剑’。”阳雨含糊地应着,试图支起沉重的头颅,下巴却在桌面上蹭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失焦地飘向西海的方向。
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手指无意识地摸索面前空了的粗陶杯壁,指尖沾上冷凝的水珠,话语以一种近乎叹息的力度吐出。
“剑本无错,战争也一样,史书?不过是赢家手里的橡皮泥,想捏成什么样都行。”阳雨费力地抬起手,食指重重戳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身体跟着晃了晃,“要紧的是,这里装了什么。”
“握着剑柄的手,是只想砍碎别人的脑袋,还是想给身后的人,圈出一块能喘气的地。”
阳雨摸索着空杯,指尖沿着杯口徒劳地滑了一圈,确认一滴不剩,迷蒙的视线扫过桌面,最终落在许南乔面前的烈酒上。
在对方“别——!”的惊呼中,已一把抄起,毫不犹豫地仰头灌下大半,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呛得阳雨弓起背剧烈咳嗽,脸颊瞬间红得发烫,连眼白都泛起了血丝。
亭长大人不胜酒力的传闻,早就是明辉花立甲亭中人尽皆知的事情,对方醉酒后各种传闻虽然被人刻意夸张,但许南乔都知道自己肯定拦不住这场辩论,只能微微往后推了推,打开消息面板,传讯给宫鸣龙和叶桥。
“靠嘴皮子签的契约?薄得挡不住一阵风!石头砖头砌的墙?死物一堆!”
阳雨喘着粗气,把酒杯重重顿在桌上,杯底撞击木纹发出沉闷的声响,嗤之以鼻地晃了晃脑袋,陡然拔高的声音带着醉酒特有的黏腻,却透出刀锋般的冷硬,猛地向前倾身,几乎要撞上桌面,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西海。
“能让豺狼夹紧尾巴的,是城外列阵的百万铁甲!是他们腰刀磨出的寒光!是让他们骨头缝里都明白,爪子敢伸过界,老子就把它连皮带骨剁下来喂狗!”
“我们攥着剑,不是为了抢掠征服,这边是家!一粒沙子都不能让外人沾,那边?狗屁不是!”阳雨用沾着酒液的手指,在油渍斑驳的桌面上狠狠划出一道无形的线,指尖停顿在线内,随即猛地扫向线外,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喘息着,再次抓起许南乔那半杯残酒,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各异的表情,浓烈的酒气随着话语喷吐,字句却斩钉截铁,
“所以战争是什么?是实力强大了,悬在敌人头顶上的断头铡刀!是昭告天下!别惹老子!你不动,老子懒得理你!可你敢动老子一指头,老子就砸碎你全身骨头,让你下辈子投胎都不敢做人!”阳雨将残酒一饮而尽,空杯被狠狠掼在桌上,碎裂声刺穿喧嚣,咧开嘴,醉意深重的笑容里淬着令人胆寒的森芒。
“这才是通天梯!站稳了,守住了,让天下抬头看!不是踩着尸骨向上爬,爬一半摔下去,连尸骨都找不到一片碎渣!”
“追寻力量有什么错?”西海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微微发颤,攥紧的拳头压在膝盖上,骨节泛白,仿佛要将自己钉在原地。
“手握强兵利器,难道就该锁死在库房里,当个仅供赏玩的摆设?”阳雨尖利如锥的话语,将他理想化外袍下的粗粝现实戳得千疮百孔,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某种被强行压抑的酸涩终于冲破了堤防,化作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字句碎在喉间。
“我爱我的祖国,哪怕别人笑我痴狂,骂我愚忠,我也只想让她重新站起来,重新被人敬畏。”
一股带着体温的热源骤然靠近,阳雨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却也毫无压迫的力道,稳稳环住了西海紧绷的肩膀,下一瞬,温热的额头轻轻抵上了西海冰凉的额角,没有试探,没有犹豫,只有如同烙铁般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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