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被轻轻掀开一道缝隙,探出来一只皓白如玉的手腕。
皇后端了药碗,却并未饮用,只搁在案几上。
她静立良久,取了枚细长的银针,刺入左手食指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涌出,坠入药碗,深色的汤面顿时漾开一圈圈波纹,旋即复归沉寂。
随后,她向前走了四五步,停在寝殿中央,俯身掀开厚重的绒毯,指尖在砖缝间摸索了片刻。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一块尺余见方的青石砖应声凸起一指来高。
她小心翼翼地将石砖移开,下方赫然是一个幽深的暗格。
皇后从暗格中捧出一只瓷罐。那罐子通体雪白,釉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一种温润而诡异的光泽,不大,却被安置得极为妥帖。
她凝视着瓷罐,面上浮现出一丝深切入骨的伤感与眷恋。
再次沉默片刻,她起身端回那碗已凉透、混入她指尖血的药汁,手腕倾斜,将药汁缓缓地倾倒入瓷罐之中。
水流声响起。
苦涩的药气与血腥气隐隐交织,弥漫开来。
她将那瓷罐紧紧拥入怀中,如同拥抱一个沉睡的婴孩,略显苍白的唇微微颤动,逸出一声低喃:“幽契长存,吾儿...不死...灵烬不灭,终循血祀...再续新躯。”
.......
暖阁外,知雪与杏雨二人屏息静立,牢牢守着殿门。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里头依旧毫无动静。
知雪忍不住略带担忧地侧首,望向那紧闭的雕花门扇。杏雨极轻地摇了下头,用气声提醒:“娘娘有命,不准任何人打扰。”
知雪蹙眉,低声道:“我在这里守着,你去药房看看露薇的药煎得如何了。再有一会儿,便到了娘娘平日用药的时辰。”
杏雨点头,正要转身离去,只听“吱呀”一声轻响,皇后独自走了出来。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一双眼眸沉静得令人心慌。
“往后,不必再为本宫煎药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染上一丝极淡的嘲弄,不知是对旁人,还是对自己。
“何医正与几位太医都瞒着本宫。本宫连褚大夫那虎狼般的活血方子都试尽了也无用......既然终究都是徒劳,本宫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杏雨张口欲劝,被知雪伸手拦下。
“娘娘不喝了也好,是药三分毒。况且眼下...也快成了,咱们也不须再遮掩那些气味了。”
皇后不置可否,只冷声吩咐:“着人仔细守着暖阁。给府里的管家去话,待褚大夫那边一切准备停当,就即刻让本宫那位继母带她入宫。”
“是,奴婢记下了。”
......
灵粹宫,小厨房。
冬瓜和蕊珠今日去了一趟御膳房,挑了满满一筐山楂回来,红彤彤的格外喜庆。
蕊珠一边揉着发酸的胳膊,一边忍不住抱怨道:“冬瓜你也太由着明月那丫头了!她不过嘟囔一句想吃糖葫芦,你便真去御膳房讨来这么一大筐。”
冬瓜端起桌上晾着的一杯冷茶,“咕咚咕咚”一口气饮尽,爽快地用手背擦擦嘴,咧嘴笑道,“哪能全是为了她?其实,我也馋这一口了,嘿嘿。”
她语气一转,稍正经了些:“再说这山楂最是开胃,娘娘近来食欲不振,我正好做些山楂糕和糖渍果子。等你回去时也给贵妃娘娘捎带些。”
蕊珠应了声,便指挥着豆儿打来一盆清水,蹲下身一同清洗山楂。她抬头端详着冬瓜,“前些日子我瞧你像是清减了些,怎么没几天又圆润回来了?说来也怪,方才在御膳房见着的几位御厨,个个也都圆乎乎的。”
豆儿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掩口轻笑:“蕊珠姐姐这话说的,厨子守着天下滋味,哪一张嘴肯亏待了自己啊?”
蕊珠被她逗得噗嗤一笑,指着豆儿道:“你这小促狭鬼,年纪不大,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你冬瓜姐姐平日里也没亏待了你......”
冬瓜不管她们说笑,自顾自从橱柜里取出糖霜,又寻了块干净的细棉帕子放在手边备着。她刚揉了揉腰,想坐下歇歇脚,一抬眼,见绿柳走了过来。
绿柳笑吟吟地迈进小厨房,先与蕊珠、豆儿几个随口打趣儿了几句,便招手将冬瓜引至门外廊下。
待细细听完绿柳的话,冬瓜圆润的面庞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窘迫与羞涩。
不过她素来是个爽利果决的性子,只片刻犹豫,便重重一点头,抬腿就风风火火地朝着后殿方向走去,“......姝姝为了我,都将面子里子舍了,我还有什么好扭捏的!”
到了花厅,简止还没到。孟姝一指堂内那架紫檀木雕花屏风,对冬瓜道:“去后面等着。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准出来。”
冬瓜挠挠头,憨实地应道:“哎,姝姝,我...我都听你的。”
绿柳忙推着她快步绕到屏风后头,又不放心地低声叮嘱:“千万记得,莫要出声。”
刚妥当,便听得门外脚步声近,夏儿已引着简太医到了花厅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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