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哈切连天的望着地上那颗毛茸茸的头起伏，多尼磕完头，挤进陈颜怀中，“额娘。”
母子不再居住在一起，每天能见面的机会，唯有晨昏定省，多尼在陈颜怀中蹭来蹭去，恍惚间，陈颜想起了被分开的皇帝福临和布木布泰。
他们，也是母子。
如果有人强行分开她和儿子，自己一定会恨他。
恨之入骨。
陈颜摸了摸多尼的头，“好了，快去学堂吧。”多尼点头，“额娘，儿子告退。”
送走儿子，大格格又来请安，她即将出嫁巴林蒙古，离别之前，难舍父亲，故而时来请安。多铎看向陈颜，陈颜目不斜视，折返回床榻。
对大格格的态度，她一向明确，不是她生的，不会管。
哪怕从母系而言，她们还有血缘关系，但这一切，都随着萨日娜的死而终结。大格格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她的额娘。
多铎去见大格格，陈颜又睡了个回笼觉，梦境温暖而明亮，连风都带着甜丝丝的香气。阿纳日带着哭声的呼唤，让她从睡梦中惊醒。
美梦，戛然而止。
北京的冬日，不如盛京寒冷，陈颜难得过了一个不冷的冬天，第二个冬日来到，冷又追了上来。
池塘中漂浮着的孩童，衣着鲜亮，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一眼看到。乌云珠很喜欢鲜艳的衣服，和她的父亲一样。
但现在，所有颜色，全变得灰白。
陈颜脚下一阵趔趄，瘫倒在地，闻讯而来的多铎冲上前，一把扶住她下坠的身躯，“塔哲。”
但对方推开了他的手，没等多铎反应过来，身边人已经冲了出去，他本能去追。
但听接连两道‘扑通’入水声响起，平静的池中也热闹起来。
年末隆冬的池水冰冷刺骨，见陈颜和多铎先后入水，护卫们也纷纷跳入水中，七手八脚将两人捞起来。
陈颜浑身湿透，漉漉水珠从她的头发、下巴、衣服滴落，寒风一吹，她上下齿不断打颤，即便如此，她还是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不松手。
乌云珠的身体比陈颜的身体还凉，冰的没有一丝生气。
“披风呢？”多铎浑身是水，冻的浑身发颤。
侍女们慌忙找来披风，他接过，裹在陈颜身上，下人又将另一件披风搭在他身上。
“塔哲……”多铎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女儿的夭折。
陈颜不说话，只是抱着乌云珠小小的身躯，谁都不理，也不许别人碰她和怀里的孩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焦急落在她身上，多铎低声道：“塔哲，外面冷……我们先带乌云珠回去……”
这句话似乎触到了陈颜的心弦，她的眼珠动了下，看向怀中乌云珠，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要起身，多铎连忙伸手去扶，但下一瞬，陈颜的身子就直直往后倒去。
“大夫!快去找大夫！”
回到正院，大夫尚未赶来，多铎将陈颜放在床榻上，阿纳日劝他道：“王爷，您先换身衣裳，当心着凉。”
侍女簇拥多铎去换衣服，阿纳日小心凑到陈颜身边，“福晋。”
方才还昏迷的人，睁开眼睛，陈颜坐起来，打开紧攥发白的手，掌心静静躺着一串小挂饰，这串挂饰并不属于乌云珠，却是陈颜从她手里摸到的。
她生前最后抓住的东西不属于她。
有人害了她。
陈颜只有这一个想法。
挂饰上有两颗猛兽的牙齿，宝石堆成小花，作为装饰，一眼看去，就知道这绝非寻常人可以佩戴。府中能佩戴这样物品的，唯有福晋们或者乌云珠的姐妹。
“去查一下，这珠串是谁的？”
阿纳日接过，小心问道：“福晋，不告诉王爷吗？”
“他会杀了一个格格，为了另一个格格吗？”陈颜十分冷静，如果查出来是乌云珠的姐妹，多铎会怎么处罚？又能怎么处罚？
他会尽量将这件事压下去，为了这个家的安稳。
多铎出来时，见陈颜已醒，忙上前，坐在她床边，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安慰道：“塔哲，乌云珠已经去了，孩子还小，你不要太伤心，我会查清此事。”
一只手搭在陈颜手背，温热，不似她的手冰冷。
陈颜回过头，眼睛一酸，大颗泪水滚落，她不可置信道：“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什么叫孩子还小，我不要太伤心。”
乌云珠的身世存疑，他不难过，还不许自己难过吗？
多铎面色一滞，微微侧过头，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孩子还小，你们母子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你还有多尼和舒舒，为了孩子，你也要振作。何况你生乌云珠的时候，几乎丢了性命，孩子生下来，也总是生病，她可能本来就可能养不大。”
丝丝缕缕的绞痛从小腹蔓延，越来越痛，温热的液体从体内流出，在一片冰冷中，分外突出。陈颜从多铎手中抽出手，按在小腹。
她的脸色为之发白，气愤的话在嘴边，眼前却陡然一暗，下一瞬，便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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