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留白最后却是又问了一个问题,“老夫人,皇帝见我的时候和我说,谁能相信他,他能相信谁,现在我能相信他,但是他能相信我么?”
“你相信周驴儿么?”
邹老夫人笑了,“你娘相信你么?”
她连续反问了这两句话,然后才说道,“既然你娘肯定相信你,为何你觉得他不相信你?将来怕你夺了李氏的龙椅?你觉得他这样的人,在乎李氏,在乎龙椅么?你娘在乎龙椅么?他们在乎的事情,和你在乎的事情,和那些饱读诗书,对着大唐抱着无数的美好想象来到长安的少年才子,想的事情是同样的事情么?”
说了这些,她似乎有些困乏般闭上了眼睛,但却是又认真的说了一句,“大唐这些真正接近神明的人物,他们的所见所想所需,从来都和普通人不一样。”
……
洛阳渐陷于黄昏。
街巷之中隐隐传出无法压抑的哭声。
有些哭声来自于那些失去亲人的寻常百姓家,很多哭声则来自于那些失去了钱财的富户。
深秋的风里已经没有修行者真气撞击的轰鸣声和刀兵撞击的声音,然而依旧有新鲜的血腥气不断涌入窦临真的鼻翼。
洛阳城中所有未走脱的官员,七品之上,全部都被抓捕起来,然后所有这些官员都要在半日之内做出决断,是否为太子和安知鹿效命,但凡不从者,便立即斩杀。
窦临真所在的马车在青竹苑停了下来,这是洛阳城中的一名万姓的富商的别院,平日里没有人居住,只是用于城中雅士的一些文会,诗会。
此时这处别院之中只有昔日夏王的那名国师,以及两名侍从。
“徐国师。”窦临真到了临水竹轩,对着静静恭立等候自己的老道行了一礼。
老道对着窦临真躬身行了一礼,面容却是一片平静,“幼主不要怪我。”
窦临真微微皱眉,道,“国师何出此言,我怎么会怪你?”
老道平静道,“若不怪我,怎会从虎牢关到现在,才真正与我会谈。”
窦临真呼吸微顿,迎着老道平静的目光,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老道却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和河北那些人依旧尊我为国师,你想着既然我依旧尊你为幼主,为何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一直任你幽禁于长安,反而是这个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的安知鹿将你弄出了长安。哪怕我这次主动前来,你心里自然是怪我的,以你的傲气,自然是觉得我来和不来也没什么两样,但此时特地来见我,想必不是因为你的原因,而是为了安知鹿。”
窦临真缓缓的抬起了头,她也不掩饰,点了点头,眼中似有一点火焰燃起,又慢慢熄灭,归于平静,“那么国师,那么这么多年,你为何不动?”
“大唐虽大,但我想不出将你带离长安之后,哪里又有我们的容身之处。”老道安静的说道,“幼主你自然也明白,你在长安,性命无忧,而这些河北门阀也能够性命无忧。”
说完这句,他转身看着那一抹夕阳,无限感慨道,“幼主,当年真正和李氏妥协的,并非是那些所谓的窦氏叛徒,而是我们自己。在争夺江山这件事上,这是我们这些失败者所求的最后体面。我们已经败了,让这些忠诚于他的部下的家族能够存继下去,这是夏王的心意。”
夕阳在他的瞳孔里坠落。
他眼中不再出现曾经有过的意气。
仗,他们已经打过了。
他们已经豁出一切的尝试过了。
但即便是那时候,他们也已经败了。
“我来这里,不是要帮你打仗。”老道看着窦临真,平静的说道,“而是我在夏王的面前立过誓,要保全你的性命。”
窦临真静默了片刻,道,“是想劝我回长安还是想强行带我回长安?”
“木已成舟,还能改变什么?”老道看着窦临真,摇了摇头,“人微言轻,当年我劝不了夏王,现在也劝不了了,尽心而已。”
窦临真微讽的笑了笑。
她不再多言,转身就准备离开。
然而这名叫做徐言轻的老道,却平静的出声道,“你不是来问安知鹿的事情的么?”
若是因为自己的事情,窦临真决计头也不回的走了,但听到徐言轻此言,她还是停了下来,慢慢转身。
老道看着她,说道,“你是因为他遭受反噬的事情要来问我?”
窦临真深吸了一口气,她对着这名老道再次行了一礼,认真道,“国师已经知道他遭受了反噬?”
老道没有正面回应她这句话,只是平静道,“当年乐寿的乡下,有个猎户和一户大户人家有仇,他想办法弄了一条狼,但却没有第一时间将这条狼丢入那户大户人家的马场之中,却是用各种手段折磨这头狼,又将这条狼饿了好些天。”
说完这些,顿了顿之后,他看着窦临真,才缓声道,“我先前不能肯定,但见你现在为了他来见我,我便明白了,他就是王幽山眼中的那头狼。狼吃饱了肚子其实对人是没有多少敌意的,但人用各种方法折磨这头狼,又用饥饿摧残它,它所想的就不会只是吃饱肚子。而这样的狼,越是将它逼迫到极致,它就越是凶残,越是狠辣。所以当年那个猎户丢进那户大户人家马场的那条狼,是先乘着夜色咬死了马场边上那大户人家的几个人,之后才咬死了所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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