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礼探寻地看向李绛璎，李绛璎则是扬眉一笑道：“自然是先要去见一见这位二峒主的。”
比起态度晦暗难明的大峒主和那个只在萤勾转述的三言两语之中出现过的十一峒主，李绛璎当然还是要先见一见这位身为李唐后人的二峒主，看看自己这位伯父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或许他曾经会更偏向李星云些，但那时候，李偘也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李绛璎。
尤川看上去对李绛璎的这个决定并不意外，而蚩梦则是有些讶异于他们几人之间的默契，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了一阵才道：“我总觉得让你们见面其实不是一件好事。”
蚩梦在这时候倒是显出一点聪明才智来了。
李存礼觉得是颇为好笑，实际上从蚩梦听信了李绛璎的允诺之后他对着蚩梦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点笑影，甚至连自己被侯卿这么一搅合在蚩梦面前降了两辈的事情都不大在意了，毕竟同这样一个天真到有些愚蠢的家伙是没什么好计较的。
李绛璎却不笑，她看着蚩梦道：“既然你已经选择了相信我，那也只有与我一条道走到黑了。”
“你威胁我？”蚩梦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是陈述一个事实。”李绛璎沉声道。“若是李星云知道了你肯帮我，可不知道会作何反应呢。不过看你这样子想做我嫂子大抵本就是不成了，你可以试试反其道而行之能不能得到你原本想要的东西。”
蚩梦先头还叫她几句话气得脸色发白，等听到最后却忽然恢复了平静，展颜一笑道：“我早就与他说好啦，要是能活下来，就不要再喜欢他了。”
她说得坦坦荡荡，倒是把李绛璎噎了一下。
李绛璎沉默地看着蚩梦远去，显然蚩梦也是知道路的，她曾经跟着李星云来过十二峒。
李偘说是回到了十二峒，其实还是在那间屋子里住着。尤川曾经问过原因，李偘给出的答复倒是很简单，嫌弃十二峒里阴湿而蛇虫众多，在外头能晒着太阳。
这回答似乎很符合李偘一贯散漫的性子，然而在尤川看来背后却是大有深意。李偘是什么人？他原本是大唐的皇子，该是十二峒最忌惮的人之一，但是他偏偏就入了十二峒，还成为了二峒主。
今日李绛璎的到来倒是让尤川有了一点猜想，或许李偘在等的就是李绛璎这样的人，一个除了李星云之外的大唐龙裔。
因为以李偘的本事，不难看出李星云是无心天下的。那么，三百年的基业拱手让人，李偘便甘心吗？李星云不肯做这个天下共主却转手将天子之位随随便便送给了外人，李偘便服气吗？
十二峒大抵是已经不允许李偘再插手外界的一切了，然而长辈若是给后辈一点指点总是人伦之内，若是十二峒不想真的来日在李绛璎成了气候的时候被算旧账，就应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李偘正在屋子前头晒太阳，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农。然而等李绛璎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眼神忽然就变了。
李偘上下打量了李绛璎一番，道：“可惜是个女娃娃。”
“没什么可惜的。”李绛璎道。“我哥哥已经把天下送了出去，你想这天下还姓李，就助我一臂之力。”
她话说得很直白，李偘低笑了一声道：“要我帮你同室操戈么？”
不成想李绛璎当即答道：“自太宗皇帝开始，同室操戈在我大唐江山的传承之中便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可是当初李世民不惜修改起居注也要掩盖的事实，后人心知肚明可是敢说出来的却是少之又少，叫李绛璎如今用这样云淡风轻的口气说了出来，也不知道昭陵里的棺材板是不是还按得住。
李偘却是哈哈大笑起来，道：“有点脾气，可你应该知道，按着十二峒的规矩我不能出手帮你。”
“你为李星云破了一次例。”李绛璎的目光在李偘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是想在他身上找到一些经受了苦难的证据，不过最后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的语气还是一样的笃定。
“我知道你肯定付出了代价，但是李星云让你失望了。”
李偘没有反驳她，只是转而打量起李存礼等人来。李存礼含笑垂下眼不与李偘对视，不过他已经看见了李偘那散漫眼神后头的一点精光。
大唐的皇子，想来也不是会甘于在此荒蛮之地终老的。
“我不会承诺什么，不过我们这次来，运气还算不错。”李绛璎仿佛是没看见李偘同旁人之间眼神里的交锋一般继续说道。“我们遇到了牂牁谢氏的这位小公子，他带来了足以叫娆疆震动的消息，十二峒想来会很重视这消息。蛊对十二峒来说恐怕是不值一提，但若是牂牁来势汹汹，只怕娆疆的人是不大够用，所以我去见大峒主的时候也会给他一个承诺。”
“继续说。”李偘见她停下，不动声色道。
“若是牂牁来犯，南平与吴国将会发兵援助娆疆。”李绛璎道。“而您，也总会有一天能回到洛阳——不，回到长安去。”
她展颜一笑道：“您当年是从长安离开的吧？”
这话终于叫李偘有些动容，不过他依旧没有站起身来。
“十二峒不会轻易放我离开，因为我从这里得到了太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李绛璎道。“娆疆是大唐的土地，十二峒是唐皇的子民，若是唐皇有令而十二峒不从，我想便是如今袁天罡已经死了，也总会有第二个袁天罡出现。”
“你的意思是，你要做这个唐皇，而后我才会有自由。”李偘自嘲地一笑。
“若是当初李星云不曾做出那个决定来，我想我不会出现在这里。”李绛璎道。“不过我也很感谢他给了我这个机会，掌控天下的诱惑，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拒绝的，而我也不过是一个俗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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