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龙城那挟裹着无尽耻辱与怒火的灰色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彻底消失在皇宫之外。
那股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绝世威压，终于消散。
整个皇宫，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伤者的呻吟、以及夜风吹过破碎宫阙的呜咽，提醒着人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惨烈的劫难。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烟尘和焦糊的气息。
宫道、台阶、花圃，到处是残肢断臂、碎裂的兵器和倒伏的尸体，火光映照下，宛如人间炼狱。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混乱的爆发。
“快！救人！”
“太医！太医在哪里？！”
“守住宫门！小心敌人去而复返！”
“清理战场！扑灭火源！”
各种呼喊声此起彼伏，幸存的将领、士兵、宫女太监们，强忍着伤痛和恐惧，开始自发地行动起来。
皮室军的悍卒们咬着牙，互相搀扶着，重新结成防御阵型，警惕地扫视着黑暗。
捧日军的弩手们拖着疲惫的身躯，依旧占据着制高点。
灵鹫宫的弟子们忍着伤势，穿梭在伤员之间，用内力生成的的寒劲暂时封住重伤者的血脉。
江南的奇人们则忙着检查受损的机关陷阱，修复防御工事。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同一个方向——宸宁宫前的高台。
那里，站着三位后妃，以及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的绝世高手们。
天山童姥和李秋水背靠着背，勉强支撑着身体。
童姥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素白衣裙几乎被鲜血浸透，那张稚嫩的小脸苍白如纸，嘴角还在不断溢出鲜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李秋水也好不到哪里去，左肩血肉模糊，宫装破损，绝美的脸上毫无血色，气息紊乱，全靠一股傲气强撑着没有倒下。
两人对视一眼，百年宿敌的眼中，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对慕容龙城恐怖实力的心有余悸。
鸠摩智站在一旁，宝相庄严的脸上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和惊魂未定。
他刚才直面了慕容龙城最恐怖的杀意，此刻心中后怕不已，但更多的是一种赌赢了之后的庆幸和隐隐的期待。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尤其是那位站在最前方的女子。
阿朱。
在所有惊惶、疲惫、伤痛的目光聚焦下，这位大辽的皇后，萧峰最心爱的女人，缓缓向前一步，走到了高台的最边缘。
她的脸色同样苍白，紧抿的嘴唇显示着她内心的沉重。
她不会武功，在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战斗中，只能眼睁睁看着，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她的衣衫被夜风吹拂，显得有些单薄，但她的身姿却异常挺拔，如同一株风雨中坚韧的青竹。
她的目光扫过下方尸横遍野的战场，扫过那些浴血奋战、伤痕累累的将士，扫过重伤的童姥和李秋水，最后落在了鸠摩智身上。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没有对惨烈景象的恐惧，只有深沉的悲痛、刻骨的恨意，以及一种迅速凝聚起来的、令人心安的冷静与决断。
“传本宫懿旨！”阿朱的声音响起，并不洪亮，甚至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混乱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第一，全力救治所有伤员！无论身份，无论敌我，凡有气息者，皆尽全力施救！太医署所有人员即刻到位，所需药材，不计代价！”
“第二，收殓阵亡将士遗骸，登记造册！抚恤加倍，其家小由皇家供养终身！”
“第三，厚葬所有殉职宫人内侍！其家人抚恤同将士！”
“第四，各部将领，各司其职！皮室军负责宫墙及外围警戒，严防宵小；捧日军负责内苑及制高点布控；灵鹫宫与江南义士协助救治伤员、修复机关、警戒暗处。今夜，皇宫戒严等级提到最高！所有人，不得懈怠！”
“第五，”阿朱的目光转向鸠摩智，眼神锐利如刀，“国师擒拿叛逆有功，暂居宫中‘听涛阁’，好生休养。一应所需，不得怠慢。待陛下归来，自有封赏。”
她的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每一个命令都直指要害。
没有慌乱，没有推诿，更没有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
她就像一个在风暴中心依旧牢牢掌舵的船长，瞬间将混乱的局面拉回了秩序。
李秋水看着阿朱那沉着指挥的身影，听着她那些顾全大局、恩威并施的命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一丝认同。
她身为西夏太妃，见惯了宫廷倾轧，深知在这种巨变之后稳定人心、迅速恢复秩序是何等艰难。
这个不会武功的契丹皇后，竟有如此定力和手段？
难怪萧峰那小子……
她心中对阿朱的轻视，悄然淡去几分，甚至隐隐生出一丝佩服。
此女，倒有几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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