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北狄群众不自禁地给他让出了道。
男人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向事件的风暴中心，视线落在苏禾身上，来来回回打量。
虽然狼狈了些，但没有受伤。
行至苏禾面前，楚承南率先微微颔首行了礼：“格桑公主……”
苏禾右手扶左肩，也是微微颔首回了礼，这是北狄的礼数。
众人站定，苏禾才发现楚承南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北狄人。这个北狄人很是特别，不仅长得不高大，还特别……穷。他一身破败的麻布衣服，补丁比寻常老百姓还多。头发凌乱不修边幅，不比乞丐好多少。
但是北狄人见了他似乎很买账。
有眼尖的老百姓认出了他：“神算子老七！是神算子老七！”
神算子老七，本名戚阿金，在北狄算是个意气奋发的人物。
这人没有正经的官职，但却在北狄的朝堂之中游刃有余，不管是哪一派都会给上他几分薄面。只因老王上对他格外信任。
不过后来，就在老王上决定孤注一掷，派出尚杰、押上重注准备和楚国背水一战时，这个老七不怕死地放了话：“此战必败！国不亡而家破！族不灭而心伤！”
老王上气得厥过去，然后直接就把人轰出了北狄。
不过很快，老王上就因为战时失利，嫡子丧命而郁结而亡。
国丧之后，这个老七又折返了回来，人还是那个人，就是稍许落魄了点儿。毕竟，他失去了老王上这座巨大的靠山。
“神算子怎么也和楚国人搞到一块儿去了？”
北狄的民众一时也搞不清楚。
这个老七一撩他的头发，露出智慧的双眼，然后开口说道：“哎，我是我，楚人是楚人，我可不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老七一上来，就先同楚人划清了界限：“不过楚人这馒头蒸得确实不错，不要钱我也是愿意吃的……”
说罢，他便自顾自地从一旁的大蒸笼里摸出两个馒头来。
众人一时看不清他的路数，也不敢冒然说话。
这人不过才说两句话，苏禾就觉得这个形式特别古怪，看着邋遢，但是他的眼神却很睿智。医者善于观人面相，眼神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判断依据。
她望了望楚承南。
楚承南为了维护她北狄公主的身份，一般在公众场合都会同她保持距离。
男人朝她微微地点了点，意思是让她放心，只管让这个老七表演就是了。
那个老七开始了他的糊弄：“哎，你们这些人，怎么有免费的馒头、都不吃啊？来来来，拿着拿着拿着，不要白不要啊！”
他将几个馒头塞到了旁边几个孩子手里。
孩子没什么定力，这馒头都拿到手上了，便再也忍不住了……
“七爷，楚国人真的不会抓我们去当奴隶吗？”终于有人忍不住发问。
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妖风，说北狄人命贱，但是力大如牛，最适合做奴隶拉去铸水坝修皇陵耕田地，所以楚国人费尽心思要打下北狄。
七爷像看傻子似的哼笑一声：“做奴隶，做奴隶还给你吃这白面馒头啊？做奴隶还给你治病抓药啊？哪儿的奴隶待遇那么好？”
“那仗都打完了，他们还杀我们北狄人做什么？杀光了我们的壮丁，我们还怎么活啊？”
话题又绕回了昨日的杀戮上。
这回说话的，是个胖小子，看着年纪不大。
老七上去就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看来他们是相识的：“我说三胖，你眼睛没毛病吧？除了北狄人的尸首，你就没看到楚国人的尸首也擂在那儿吗？”
“这不是单方面的屠杀，而是厮杀……”
“有什么区别？我们北狄就是死了很多人！楚人死了也是活该！”
楚承南身后的亲兵听他这么说话，立马就像拔尖，被老七挥手止住了。
老七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要跟无知老百姓解释权利斗争，实在是太难了。
“那三胖？你想死还是想活？”
三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想活。他也明白，想活就得先吃饱肚子。只是北狄的日子太难过了。好不容易安稳了一段时日，家里养的六只羊长大了一些。昨儿个夜里一闹腾，羊圈被撞坏，羊又一只没剩地全跑了。
那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老七递了个馒头给他：“吃饱了，才有机会啊……”
这个老七很会拿捏人心，没有一句话是多余的，不多不少刚好扎在了这群北狄人的心上。
众人又是沉默。
之前挑事儿的人眼见自己扇起的火儿要被浇灭了，不禁有些气急：“你们别听他胡说，我看这个老七已经被楚国人收买了！”
她继续拱火，这是和温饱比起来，她的言辞显得有些苍白了。
老七转头，望向了楚承南：“西楚的王爷，我们北狄国弱，打不过你们出国我们认了。只是不知你们楚国答应了我们北狄后，准备如何对待我们北狄，如何对待我们北狄的老百姓？”
楚承南说话的机会来了，他觉得自己当真是不喜欢干这些治理国家的破事儿，还是战场上来得痛快。但现在也由不得他铁拳出击：“楚国会与北狄修百年之好，不需要北狄任何一个战俘、任何一个奴隶、也不会占北狄任何一匹马一头羊的便宜！”
男人字字铿锵，莫名得让人觉得可信。
周围很安静，没人说话。
楚承南知道，虽然他这么说了，这群家伙怕是也不会信的。
老七又适时地开了口：“行了行了，人家都这么说了，你们就姑且信着吧。反正咱们北狄眼下也没什么筹码，信了就有饭吃，不信……那就只管饿着吧。”
是啊，北狄的王族现在都没有对抗楚国的筹码，北狄的老百姓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我们不信楚国人，但是我们信……信七爷！”那个叫三胖的小伙儿还是忧心忡忡的。
老七又给了他一脚：“信老子？信老子你还不快点吃馒头？吃饱了赶紧去把你们家的牲口找回来！找回来就是你的，找不回来就是山里那狮子老虎的！你有时间花在这里折腾还是干点有用的事儿吧，真他*妈的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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