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姥姥一巴掌就拍了上去：“你死啥死！你死了，咱家就得少挣一份钱！老头子，你别犯浑，不然的话，我明儿个就卖了那大傻子！”
邹老头儿哭过之后，就恶狠狠地瞪着邹姥姥：“你不让我死，那也行，反正我就告诉你一句话，要么今儿个你掐死我，要么，明儿个一早，我就去官府报官！”
邹姥姥才不信邹老头儿有这个本事呢。
她跟邹老头儿过了一辈子，能不知道邹老头儿这个人最是心软么。
只要她在邹老头儿面前哭几声，邹老头儿就怕了。
可谁知，这次邹姥姥才哭了两声，邹老头儿就一把推开她。
“你不用在我跟前装了，实话告诉你吧，自从儿子死了，我这颗心也跟着死了，我算是看透你了，你一颗心都扑在了娘家身上，你明知道你娘家弟弟不是个东西，还成天在外人面前诉苦。”
“说什么这些年都是因为帮扶你娘家，咱们家的日子才过得这么穷，可你就是不改，抱怨完了，转过头来，接着把家里的好东西都往你娘家送，老婆子，你这都是为啥呢？我真的是想不通。”
“先前我寻思着，我毕竟是你爹娘养大的，你爹娘对我有恩，我就得帮帮你们娘家，所以这么多年才纵容你，现在我明白了，我就是个大傻子，是我亲手杀死了我自己的儿子！”
“要不是因为我对你这些年干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儿子也不会因为没钱治病死了，我那可怜的儿媳妇和小孙女，也不会被你活活害死！我大孙子也不用成天嚷着吃馒头挨打，小孙子也有钱治病。”
“这都是我害的！”
“好在现在醒悟也不晚，反正我还是那句话，要么你就把我和两个孙子都掐死，要么明早你跟着我去官府自首。”
邹老头儿说罢，便躺到在炕上，背对着邹姥姥，不发一言。
这小院是郑妈妈叫人特地收拾过的，提前生了火炕，可暖和了。
铺的被褥也都是新的，躺进被窝里，松松软软，十分舒服。
邹老头儿从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被窝。
他今儿个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乍然躺进这样舒服松软的被窝里，竟然很快就睡过去了。
可他身后的邹姥姥却怎么也睡不着。
邹姥姥一直盯着邹老头儿的后脑勺，一双眼阴恻恻的，嘴角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和这个老头子过了这么多年，老头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都很是熟悉，自然也很了解邹老头儿的性子。
方才邹老头儿的语气和表情，已经表明了决心。
他是一定要去报官的。
邹姥姥就有些慌张。
大过年的，别人都在欢天喜地地过年，她却要蹲大牢，这算什么事？
她豁出脸面来，给家里人要到了新棉袄和年货，还讨到了二十两银子和一口铜锅子，家里人倒是享受了，她反而要去遭罪，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不行，她还没有享受到好日子，她没有享福，她决不能去蹲大牢！
老不死的窝囊废，自己想死，那就死去，可别拖累别人！
邹姥姥越想，蛰伏在心底的邪恶念头就越强烈。
随着邹老头儿响起了鼾声，她便拿起了枕头，慢慢地往邹老头儿脸上靠过去……
寒风裹挟着暴雪，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叫人心烦意乱。
山桃正翻来覆去的功夫，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叫门。
今儿个值夜的是璎珞。
山桃侧耳听着璎珞去开了门，和来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很快，璎珞就端着烛台进了里屋。
山桃便知道肯定是出了事。
不然，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来正院把她给喊醒呢。
她第一反应就是孙时安和贾老四出了事情。
年关下，过不起这个年的人很多。
有些人心灰意冷，就一根绳子吊死在城外的林子里。
有些人则铤而走险，选择走一些歪门邪道，譬如杀人越货，好赚些银钱，让一家老小过了这个年。
今日恰逢年底，后日便是除夕，外头又是风又是雪的，这样的天，最适合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孙时安和贾老四一行人又吃多了酒，倘若赶在这样的天气回家，没防备的情况下，被埋伏在暗处的那起子小人伤着了可怎么好。
山桃先前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叫齐茗拿着钱去找酒楼掌柜的，让掌柜的收拾出几间屋子来，让孙时安一行人先住下。
现在璎珞一来叫她，她心里就慌了，赶紧爬起来，又在璎珞的服侍下穿上了衣裳。
贾老太睡得沉，并没有醒，王素芬却被惊醒了。
她轻声问道：“桃儿，出啥事了？是不是你爹和时安他们出事了？”
原来王素芬也惦记着贾老四呢。
山桃也不知道出了啥事，没法安慰王素芬，幸好璎珞道：“安人，您歇着吧，不是老爷和员外出了事，是后头巷子里头出事了。”
平常在家里，丫头们都喊王素芬安人，这样也好和山桃区分开。
王素芬又问了一遍：“你这丫头可别骗我。”
璎珞忙保证：“我哪敢骗安人，真的是后头巷子出了事，周妈妈特地叫周敏过来报的。”
王素芬听着璎珞不像是在说谎，这才安下心，嘱咐山桃快去快回，若是有什么事情，赶紧回来叫她。
璎珞扶着山桃到了外间，又帮着山桃穿上了大衣裳，才扶着山桃出了正院。
正院门口停了一辆轿辇，是周妈妈吩咐婆子们抬过来的。
今日郑妈妈不当值，方嬷嬷夜里一向是回自家睡的，山桃便只带了璎珞和玳瑁珊瑚几个丫头，往后头的巷子里去。
在路上问璎珞话，璎珞只说是邹家出事了，刚刚周敏来了正院，正院看门的婆子过来叫人的。
幸好周敏就跟在轿辇旁，山桃就把这小子叫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周敏冻得跟个小猫崽子似的，直哆嗦。
山桃见状，就把自己的手炉递给了他。
这小子道了谢，才开口：“夫人，我奶叫我来跟夫人说，邹家出人命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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