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事儿,凤姐儿就起身在各处转了转,然后回家了。回到自己房间,她让平儿拿了一件大红洋绉的小袄、一件松花色绫子一抖珠儿的小皮袄、一条宝蓝盘锦厢花线裙和一件佛青银鼠褂子,包好让人给岫烟送过去了。
那时候岫烟被那老太太唠叨了一通,虽然有凤姐出来镇压场面,但心里还是慌慌的。她心想:“这么多姐妹都在这儿,哪个丫鬟敢给她们找麻烦啊?怎么就我这里,总有人来说三道四的。刚才凤姐还过来了一下。”想来想去,心里就是不舒服,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在那儿偷偷掉眼泪的时候,看见凤姐的丫鬟丰儿给她送衣服来了。岫烟一看,心里坚决不要。
丰儿说:“我们奶奶说了,如果姑娘觉得这衣服旧,下次就送新的来。”岫烟笑着谢道:“谢谢奶奶的好意,只是我衣服丢了,她才送来,我实在不敢收。你拿回去,一定要替我谢谢奶奶!奶奶的心意,我心领了。”说着,还给了丰儿一个荷包,丰儿只好拿着走了。
没过多久,平儿和丰儿又一起来了,岫烟赶紧迎上去问好,请她们坐下。平儿笑着说:“我们奶奶说了,姑娘真是太客气了!”岫烟忙说:“不是客气,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平儿说:“奶奶说了,如果姑娘不收这衣服,要么是觉得衣服太旧,要么就是看不上我们奶奶。刚才她还要我把衣服拿回去,奶奶不让呢。”岫烟脸红红的,笑着谢道:“那我就不敢不收了。”又一起喝了一会儿茶。
平儿和丰儿一溜烟儿地往凤姐那儿赶,刚到地方,就撞见薛家派来的一个老婆子,两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平儿好奇地问:“您这是打哪儿来啊?”老婆子笑眯眯地说:“我们太太和姑娘让我来给各位太太、奶奶、姑娘们请安。我刚刚还问奶奶,说姑娘是不是去园子里了,是不是从邢姑娘那儿过来的?”平儿眨巴着眼睛问:“您怎么知道的?”老婆子乐呵呵地说:“我刚才听人说的,咱们二奶奶和姑娘们真是太让人挂念了。”平儿笑了笑,说:“那您先坐下歇会儿吧。”老婆子摆摆手:“我还有事呢,下次再来瞧姑娘。”说完,她就走了。平儿也没多留,回来给凤姐报告了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再说薛姨妈家让金桂搞得天翻地覆的,那叫一个乱啊!婆子一回来,一提岫烟的事,宝钗和她妈俩人眼泪就下来了。宝钗说:“都是因为哥哥不在家,邢姑娘得多受几天罪了。幸亏凤姐姐还靠谱。咱们自家的人,以后还得多个心眼儿。”
正说着,薛蝌进来了,他说:“大哥这几年在外头交的朋友,没一个像样的,全是些狐朋狗友。我看他们心里不踏实,就是想探探风声。这两天我都把他们赶出去了,以后也让门房看着,这种人不准再放进来。”
薛姨妈问:“是不是蒋玉函那些人啊?”薛蝌说:“蒋玉函没来,是别人。”薛姨妈一听,又伤心了:“我虽然有儿子,但现在感觉跟没有一样。就算上司同意了,也是个废人。你虽然是我侄儿,但我觉得你比哥哥还明白事理,我这后半辈子就靠你了。你得好好学,别学坏了。你那未婚妻家道也不比以前了,女孩子出嫁不容易,别的也不图,就希望女婿有出息,她们的日子就好过了。邢丫头是个有廉耻、有心机的,能守贫也能耐富。等咱们的事情解决了,早点把你们的婚事办了,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薛蝌说:“琴妹妹还没嫁出去呢,那才是太太你该烦心的事。这个,算什么啊。”大家就又聊了一会儿别的。
薛蝌一溜烟回到自己屋,吃完晚饭,突然想起邢岫烟那妮子还住在贾府园里,那可真是给别人打工,寄人篱下,而且她还挺穷的,日常开销啥的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再说,当初一起来的路上,她的模样性格自己都门儿清。心里就不平衡了:像夏金桂那样的,怎么就让她有钱,娇生惯养的那么霸道;邢岫烟这样的,怎么就让她过得这么苦呢?阎王爷给人定命运的时候,是不是喝多了啊?越想越闷,就越想吟首诗发泄一下,可又觉得自己没那闲工夫,只好随便写写,图个心里痛快:
蛟龙失水似枯鱼,两地情怀感索居。
同在泥涂多受苦,不知何日向清虚!
写完之后,瞧了瞧,心里想把它贴墙上,但又觉得有点害羞,自己在那儿嘟囔:“可别让人看到,免得被笑话。”然后又读了一遍,心想:“管它呢,贴上自己欣赏,解解闷儿吧。”再一看,还是觉得不妥,就把它夹进书里。他又琢磨:“自己也不小了,家里还遇到这么倒霉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弱不禁风的女子,就这么孤苦伶仃的!”
正想着呢,宝蟾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个盒子,一脸笑意地搁桌上。薛蝌赶紧站起来请她坐。宝蟾笑眯眯地对薛蝌说:“这是四盘水果,一小壶酒,大奶奶让给二爷送来的。”薛蝌陪着笑说:“大奶奶太费心了。叫个小丫头送来就行,怎么还劳烦姐姐亲自跑一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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