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把面发，贴花花。
往年每到二十八，周氏都会准备大量的红纸，等着街坊四邻上门讨要高仲保写的对联。
今年也不例外。
让陆欢采买的东西中，就有一大摞红纸。
高仲保一脸淡然地坐在书桌前。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份淡然中还夹杂着几分倨傲。
香炉中寥寥青烟，美人在旁研墨。
高仲保看向窗外。要是此时外面再落上一些雪花，那才当真风雅。
只是笔架上的那只，笔尖有些不太齐的中楷兼毫毛笔，落在他眼里，着实有些刺眼。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大嫂既然想到送笔，为什么没一并送两支中楷湖笔呢？
现在只能委屈自己，用这支有些炸毛的毛笔，当真是糟蹋了他一手好字！
好在陆欢不知道高仲保心中所想，否则肯定会啐他一口，嘲笑他异想天开。
这时陆欢和高衍，还有石家人都聚在厨屋里，一起准备过年期间的吃食。
回想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哪里会有这么多人和陆欢一起准备。
只有周氏请来的两个妇人，加上陆欢自己，三人一起准备一大家子人五天的饭食。
后来到初三这天，也不知道是保存不当，还是做的时候出了问题，有好些合子都开始泛酸味。
这天不能生火，不可能重新做，陆欢只好让公婆和高仲保吃冷面，而她自己只能就着春饼皮包菜吃。
因着这件事，她被周氏一连数落了好些天。
后来有亲戚上门串门，周氏也会拿这件事出来说嘴，心疼她儿子娶了个大家小姐不会持家，一点小事也出了纰漏。
高衍感觉陆欢身侧的气氛都有些低沉，问道：“媳妇，怎么了？”
陆欢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在想，还有什么菜漏下了。”
何娘笑着接话道：“东家，外面的大水缸里面已经塞满了各式丸子和炸鱼块，地窖里也存了好些菘菜、萝卜和各种菜干。您放心吧，肯定不会短了吃喝！”
“嗯，宁可多了吃不完，也不要不够。不然到时候亲戚上门，我们没有东西招待，岂不是我失礼？”
何娘的态度也端正了起来，保证道：“东家，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丢脸的！”
高衍却觉得陆欢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轻轻撞了一下陆欢的肩膀，“媳妇，村里的长辈过来串门，也只会抓点花生瓜子，不会有人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陆欢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不想跟我打个赌？”
高衍心中立刻生出不祥的预感，他摇摇头：“不想，你说得都对！媳妇，你看我们要不要做点韭菜盒子，我馋那一口了！”
看在他求生欲这么强的份上，陆欢轻轻哼了一声，算是放过了他。
厨屋里的人很快分成了两拨人，一拨依旧揉面，包饺子，擀面条。
而陆欢和高衍，一个人剁肉馅，一个人切韭菜。
很快，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韭菜盒子的油香味。
只是这股油香味，和高仲保书房里香料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高仲保抬起头，看向一旁已经无聊得昏昏欲睡的陆如意，轻轻咳了一声。
“你去门口看看，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人上门？”
陆如意自然不会大冷天往外面跑，她对彩蝶说道：“你去看看。要是门口没人，你就去村里问问。”
彩蝶直到一刻钟之后，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少爷，二少奶奶，他们……他们都在家干活，没时间出门。”
高仲保显然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急忙问道：“那春联呢？难道他们还要用今年的旧春联不成？也不担心坏了彩头？”
彩蝶支支吾吾，在高仲保的再三逼问下，她才说出实情。
“是族长！他们说，他们已经让族长帮着，去城里的杂货铺一起采买现成的，就不来麻烦少爷您了！”
高仲保手中的“论语”掉在了地上，封面和内页直接摔成了两部分。
往年他帮村里人写对联，积少成多，还能赚个一两银子回来。足够他在燕京城潇洒好些天了。
没想到，今年这笔进项竟然生生断了。
陆如意不知道高仲保心里的想法，只觉得那些村民不识货。
这可是未来进士大人的墨宝！
“杂货铺卖的，还不知道是哪个阿猫阿狗写的呢！那能看吗？
哪里比得上仲保哥哥写的！”
陆如意先是为高仲保愤愤不平两句，转而又安慰起他，“仲保哥哥，他们不来就不来，谁还稀罕他们不成！
你正好在家多看看书，等来年的八月你考上了举人，到时候他们上门来求你，你一个字也别写！”
考上举人？
这话也就只能骗骗周氏和陆如意。
高仲保这次院试已经是撞大运，才踩着最后几名考上秀才。
反正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能在明年八月通过乡试，考上举人。
就算是四年后，他都没有什么把握。
只不过陆如意说得这样笃定，让高仲保心里生出了一丝满足感。
他压下嘴角边的笑容，说道：“不要这么说，乡试没有那么容易！
你这话在家里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要说出去，凭白惹人笑话！”
语气虽然严肃，但面上看起来心情不错。
陆如意心里一喜，知道自己是拍到点子上了。
她甜腻腻地奉承道：“我对仲保哥哥有信心！你不仅能考中举人，以后还会高中进士，为官做宰都不是问题！”
高仲保虎着脸，嘴角差点压不住，“越说越离谱了！”
彩蝶将两人的对话听在心里，默默退到一边。
陆如意有心奉承，高仲保也想有个人在身边解闷，一来二去，两人竟然像刚成亲时那般和谐。
“对了，你给龚先生送了什么节礼？”高仲保沉浸在温柔小意之中，还没忘记之前惦记的事情。
虽然四年都不一定能考过乡试，但努力一把，通过龚夫子摸清楚主考官的癖好，七年之后那一场未尝考不过。
到时候再让陆家这个姻亲出一笔银子，捐个八品小官还是可以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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