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祭酒最为自豪的当然是甲班的学子，他们是明年最有可能拔得头筹的人选，如无意外，甲班学子全都榜上有名。
可这甲班只有二十余人，授课的博士有两位，一位负责经论，一位负责策论，还有一位是助教，负责安排测试、及时为学子答疑解惑等事情。
乙班与丙班共有两位博士，两个助教，丁班只有一位博士，一个助教。
太学名下还有个面向长安本地招生科举的地方，名唤国子监，里面有不少勋贵官宦子弟求学，在没有通过乡试以前，他们都在国子监读书。
而通过乡试以后，太学给每人三次会试的机会，这期间免费在太学读书，至于吃喝用度则由当地在长安的会馆负责，没有会馆的则是自己解决。
三次机会仍旧不中榜的，太学不再提供读书场所，这些人也只能回乡苦读，通常在秋收后才启程出发赶入长安，直接参加春闱。
陆真听他仔细介绍了太学如今的运作模式后，与他在甲班门外听了小半节课，便往丁班走去。
与甲班的蓬勃朝气、志在必得有所不同，丁班死气沉沉。
讲台上的钟博士唾沫乱飞，台下众人却无甚反应。
钟博士年纪有些大，教育方法是最为常见的照本宣科，丁班学子们在科举一途走到今日，若是今年再不能高中，就只能回乡，或候补录官当个县丞师爷，或耗尽家资继续挑灯苦读。
“哎哎哎！认真听讲！多在考卷里引经据典，才能引得阅卷官多看两眼，考卷上被多看两眼，这人和人的命运就不一样了。”
回答钟博士的只有沉默，他叹了口气说道：“科举一途，最重要的就是志气，你们历经两次失败，年纪也不小了，也见过世间的种种，未来还将经历更多，难道就此放弃吗？”
“就此放弃，有何不可？”
孟祭酒没想到陆大人竟然此时开口说话，清亮的声音引得众人侧目，钟博士看她穿着不凡，身旁又站着祭酒大人，心中虽有不满，态度却还是好的。
“这位姑娘，这里是太学，学子就应该为明年的科考准备，你却让人放弃，这不是毁人前程吗？”
陆真款步走了进来，站在台下说道：“越是遇到困难，越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和毅力，犹犹豫豫不敢决断，最后只会将自己拖垮，将家人拖垮。”
“敢问诸位，若是高中，你们打算如何为官？如何为民做主？如何帮助百姓生活得更好？”
学子们嗤之以鼻：“姑娘这话太大了，若是得以高中，小生恐怕得先将自己的生活过好，报答家人托举之恩。”
听到这话的孟祭酒皱了皱眉头，陆真却笑了：“报答家中乃人之常情，可若是没考中呢？”
这正是学子们迷茫的地方，若是没有考中，到底是该坚持还是该放弃？
学子们抬头看着陆真，有部分人已经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姑娘恐怕不简单，便听得陆真继续说道：“陆某有一疑问，请诸君解惑：诸君以为，是天生我材必有用？还是无能之辈难立足？”
“这......”
孟祭酒被她的大胆发言震惊当场，这两种看法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态度，他一时也陷入沉思。
“小生以为，当是无能之辈难立足。这世上多是蝇营狗苟之辈，若无实力，别人不会高看你一眼，地位越低越是受欺辱，所以我们才要求学、才要高中、才要当官。”
“没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古人诚不欺我！”
“可难道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
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响了起来，屋内一时沉寂，众人看向后排，一个瘦小的男子瑟缩了一下，众目睽睽下垂下了头，语速飞快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世上的路千万条为何要死磕科考？这明明就是一条没有退路的绝路啊！”
“咳咳！”
孟祭酒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位学子敢于直言，应是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你们不必愤怒，现实比想象中的还要残酷数倍。陆大人，你提出这个论题，应该有话要说，不妨直说。”
被点破的陆真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尴尬地说道：“祭酒大人客气了。诸君都是从各府县科考中筛选出来的人才，单就以是否能够高中来衡量自身的价值未免有些太过钻牛角尖了。街边的小摊贩没有读过四书五经，可他却能将买卖做好；农户不懂之乎者也，却能依据经验种地种地；诸位真正要想清楚的是，你们能够用所学所想所思，为大庆、为百姓、为家人做些什么。”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是连自己和家人都顾不上，又何谈顾及其他呢？可若是身处官位，手握权力，却只懂得谋取私利，吸食民脂民膏，岂非违背了求学的初心？”
台下学子抬头看着她，她亦看着众人，有人说道：“可若是有人的初心就是为了谋取私利呢？”
“那便是吏部要做的事情了，未来在这些方面，只会越来越严，没有能力的、祸害一方的等等，都会被清理出去，不管是科举还是其他，要的都应该是真正为国为民的人才。”
这个想法有些天真，学子们将信将疑，陆真朝诸位拱拱手告辞，她已经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孟祭酒示意钟博士继续授课，连忙转身跟上陆真：“陆大人！陆大人！请留步！”
“祭酒大人。”
“方才不过是学子戏言，还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孟祭酒是怕陆真记住这些人，她掌着吏部，万一到时候手一偏......
“祭酒大人未免也太小看陆某了，这些学子还有几分真，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本官也厌烦，接下来吏部会推动官员考评及监督，头顶的乌纱帽不是免罪金牌，也不是铁饭碗，这个也该变一变了。”
孟祭酒有些担心变故太大导致朝局不稳，陆真似乎明了他的担忧，狡黠地笑着说：“所以接下来全大庆的教育都得变一变，思想观念的改变，总要走在前面，有了人才做后盾，陆某才敢大刀阔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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