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母亲她好似真的能看清楚一样，一只手抱着我，另外一只手提剑扒开眼前的野草，小心翼翼地前行。
她走得很慢，摇摇晃晃的感觉，几乎让我睡了过去，这感觉，就像是小时候躺在摇篮里。
她没有再打开手电筒，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敢问。
我很喜欢那雪亮雪亮的光芒，但是我看着母亲的样子后，就真的不敢再问她要这个东西。
草很长，沾满了露水，母亲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但是她的身体还那么火热。
渐渐地，我的衣服也湿透了，我好冷，只是一个劲地往母亲的怀里钻。
许多草的叶子，有许多很小很小的倒刺，非常锋利，偶尔被它们带上，身上立刻就会出现一条血痕！
我也不知道母亲走了多久，摇摇晃晃中，我几次睡了过去。这一个游戏，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玩。太累了……
许久……我突然觉得那种摇晃停止了，感觉比刚才更冷！
还吹着风。可是那风并不是很冷，反而有那么一点点的温度。
我睁开了眼睛，母亲的脸颊立刻就出现在了眼中。天还是黑的。云雾也还没有散去，却是比刚才高了很多，它们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布，遮住了整个天空。
“妈妈……”我揉了揉眼睛，困意去了不少。
母亲在给我换衣服。把刚才被露水打湿的衣服换下。
可是她自己也被打湿了，一点儿干的都没有，头发都没有！她就像刚刚从水里面出来的一样。
而我……至少我的衣服是干的，因为我在母亲的怀里。
“你也打湿了……”我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擦掉母亲脸上的露水。
“没事！”母亲笑了笑，从背包中拿出干净而干燥的衣服，笑道：“快穿上，夜里冷！”
我点了点头，乖乖地把手伸进了衣服里面。
真的很暖和，比刚才暖和。
然而，母亲却没有换掉她的衣服。
我看着她，问道：“妈妈，你怎么不换衣服？湿衣服穿在身上，会生病的……”
母亲没有回答我，把我抱了起来，走到一块巨大的石头边上……那里有一些干草，她轻轻道：“小宝贝，夜深了，睡觉吧……”
“嗯……”我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当时的我，哪里知道母亲根本就没有干燥的衣服换。
走的时候太匆忙，她只带上了我的衣服，而她自己的，被她忘记了……
我更不知道，那两天里，母亲的身体很特殊。这是我长大后才知道的事情。
天没有下雨了，山下的气温也非常暖和，但是那天晚上，我没有睡好。不是因为没有床，也不是因为没有在家里，更不是因为没有被子，而是因为母亲。
我睡觉并没有那么挑剔，牛圈里面的牛草堆我睡过……是冬天的草堆，草非常干燥，一点既着。那一次睡草堆，半点儿就被人抱了丢进牛圈里喂牛了。
灶门口的灰堆里面我也睡过觉，结果一醒来就被母亲打了屁股，因为我的脸花得我自己都认不出我自己是谁了。
与这些地方相比，当然是在母亲的怀里睡觉更舒服。
但是今晚不同，因为母亲很不舒服。
半夜，我醒了，因为母亲醒了过来。
母亲把我放在一边，一个人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煞白，几乎成了青色！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知道母亲现在很难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只能喊她，可是她根本不答应我。
她明明是醒着的啊？
因为我看到她的眼睛是睁开的。可是她为什么不答应我？
她为什么只是紧紧地咬着牙齿？她的眼神为什么会这么死灰？这么无力？像一个死人一样？
她的头上，怎么全是汗水，怎么把头发都打湿呢？这里明明不是很热啊？
……
那个时候年纪太小，我想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我只知道被母亲打屁股很痛……所以我特别害怕母亲，但是我不知道有些疼痛，可以让人生不如死。让人无力、无助到崩溃……
直到后来，我自己也经历了同样的痛楚之后，我才知道母亲那天晚上有多痛。
我止住了喊声，看着母亲，泪水却流下来了，我明白了，不是母亲不理我，也不是她听不见我的呼声，更不是她不答应我。
她听得见的，也看得见我，她只是太痛苦了，分不出精力来回答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分担母亲的这份痛苦，我只会哭，只会流泪。
我只能张开自己小小的手臂，紧紧地抱着母亲。
絮絮地说着一些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笑话来安慰母亲。
可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星星月亮，雪山白熊，哪种花漂不漂亮，哪种鱼好不好吃……
母亲的痛楚似乎是好了些，对着我勉强地笑了。
我睡了过去，抱着母亲又睡了过去，以前都是母亲抱着我睡觉，那一次是我抱着母亲。
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像一个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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