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似乎格外喜欢他，胖乎乎的小手玩着他衣襟上的玉扣，嘴里叽叽咕咕说着只有她自己懂的童言。
"阿晨和小凡都还没起。"梁君泽指了指西厢房，"早膳怕是要再等会儿。"
周子谦悄悄松了口气，随即又涌起一阵羡慕。
在宫里，莫说皇子，就是得宠的君夫起晚了也要遭训斥。
可看梁君泽的神情，等那两个懒虫起床用膳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阿泽哥！"林宇轩的声音从药圃传来，"来看看这株三七！"
梁君泽歉然一笑："七皇子..."
"你去忙。"周子谦连忙道，"我...我陪瑶瑶玩会儿。"
葡萄架下只剩他们二人。
瑶瑶不知从哪摸出个布老虎，献宝似的往周子谦手里塞："给哥哥！"
周子谦认出这是昨晚她执意要放在自己枕边的那个。
布老虎已经旧了，一只眼睛的线头有些松动，却洗得干干净净。
他小心地捏了捏，里面似乎填着草药，散发出安神的淡香。
"这是..."
"沐爹爹做的！"瑶瑶骄傲地宣布，"瑶瑶睡觉香香就不痛痛！"
周子谦心头一颤。
他三岁那年出痘，烧得迷迷糊糊时只想要个布偶，却被母皇斥为"没出息"。
最后还是侍从偷偷塞给他一个，第二日就被嬷嬷当着他面剪成了碎片。
"哥哥眼睛下雨了。"瑶瑶突然用小手去摸他的脸。
周子谦这才惊觉自己落了泪。
正要擦拭，一方素帕已经递到眼前。
沐风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怀里抱着刚睡醒的欣欣。
"山风大，容易迷眼。"沐风温声道，巧妙地为他的失态解围。
瑶瑶看到妹妹立刻兴奋起来，挣扎着要下地。
周子谦弯腰放她下来，小丫头却拉着他的手指不放："哥哥也来！"
他被拽着来到廊下。
欣欣正咿咿呀呀地玩着自己的脚丫，见生人靠近也不怕，反而伸出小手要抓他腰间的玉佩。
沐风笑着调整姿势，让周子谦能看清婴儿粉嫩的小脸。
"要抱抱吗？"
周子谦紧张地摇头："我...我不会..."
"很简单。"沐风将欣欣轻轻放进他怀里，指导他托住婴儿的脖颈，"对，就是这样。"
欣欣出奇地乖，在他臂弯里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哥哥，突然咧开没牙的小嘴笑了。
周子谦只觉得心都要化在这温暖的一团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个小精灵。
"七皇子抱得比阿宴哥稳多了。"沐风打趣道，"他第一次抱瑶瑶时，手臂僵得像木头。"
周子谦忍不住想象那个画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欣欣却突然皱起小脸，紧接着他感到臂上一热——
"啊！她..."
"尿了是不是？"沐风熟练地接过孩子，"没事，换块尿布就好。"
周子谦看着自己湿了一片的锦袍，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新奇。
在宫里，哪个皇子公主若尿湿了母皇的衣裳，少不得要挨顿手板。
"我去给您找件换洗衣物。"沐风说着就要起身。
"不必麻烦..."周子谦话到一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这一咳竟停不下来，肺里像是塞了团棉花，呼吸越来越急促。
"七皇子！"沐风脸色骤变，一手抱着欣欣，一手扶住他摇晃的身子，"阿轩！快叫阿轩来！"
周子谦眼前发黑，本能地摸向腰间药囊，却想起药囊落在房里。
就在他快要滑倒在地时，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他。
"深呼吸。"顾清宴不知何时折返，将他半搂在怀里，拇指按着他腕间某个穴位，"跟着我数，一、二、三..."
周子谦混沌的脑海中浮现出兄弟们厌恶的眼神——"又装病讨怜"。
他挣扎着想推开顾清宴，却被按得更紧。
"别动。"顾清宴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阿轩来了。"
林宇轩几乎是飞奔而来，药箱在身后哐当作响。
他二话不说捏开周子谦的下巴，塞了片药丸进去。
"含住，别咽。"
清苦的药香在口腔化开，喉间的痉挛渐渐平息。
周子谦这才发现，自己竟靠在顾清宴结实的胸膛上，对方的心跳声透过衣料传来，沉稳有力。
"让您受惊了。"梁君泽递来温水，"是晨露诱发的气喘。"
周子谦羞愧难当。
好好的做客却闹出这般动静，怕是要被嫌麻烦了。
他强撑着要起身道歉，却被林宇轩按回椅子上。
"七皇子脉象比昨日还稳些。"林宇轩语出惊人，"方才这咳反倒是好事——把积在肺里的寒气排出来了。"
周子谦愕然。
从小到大，他的咳喘从来只换来太医摇头叹气，何曾听过"是好事"这种说法？
"真的？"他声音发颤。
"骗你作甚。"林宇轩笑着收起脉枕，"不过今日就别抱孩子了，免得累着。"
正说着，西厢房的门"砰"地打开。
上官皓晨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冲出来："怎么了？我听见..."话没说完就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慢点！"上官皓暮紧随其后，眼疾手快地扶住弟弟，"双胎还不安分！"
周楚凡最后一个露面，边打哈欠边系衣带："早啊各位...咦？阿哥你脸色怎么..."
"没事。"周子谦急忙打断，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是我自己不小心。"
沈云彦默默从厨房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膳："趁热喝。"
周子谦接过瓷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他忽然想起在宫里用膳时，每道菜都要经太监试毒，餐具要用银针验过。
而此刻，这碗不知经过多少双手的药膳，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开饭啦！"苏悦的声音从花厅传来，"今日有云彦特制的荷叶粥。"
众人说笑着往花厅走去。
周子谦落在最后，看着阳光下这群人的背影——抱着欣欣的沐风，逗翰翰笑的苏悦，牵着瑶瑶的梁君泽，抱着宁宁还不忘叮嘱上官皓晨的上官皓暮，勾肩搭背的周楚凡和顾清宴，还有边走边讨论药方的林宇轩与沈云彦。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体会到"家"这个字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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