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抽完半根烟，烟蒂摁在桌角的烟灰缸里，火星子“噼啪”灭了。他望着窗外——路边的杨树叶子被太阳晒得蔫蔫的，蝉在枝桠上叫得声嘶力竭，倒让屋里静得慌。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想了想，忽然对刘宇浩开口道：
“我倒有个折中的法子，既能保生产和销售，又能让大伙儿去旅游。”
刘宇浩“猛”地抬起头，眼光又亮了起来，跟抓着根救命稻草似的，惊讶地说：
“哎呀呀！哎呀呀！看把你能耐的！有啥好办法呀？快说说！”
“轮班旅游！”山娃一脸硬气地说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这会儿温乎了，顺着喉咙往下淌，又解释说道：
“一半工人和部分行政管理人员先去，两天后回来，再换另一半去。不想去旅游的，按照旅游所花的费用，平均补贴给不去的职工，大约得补贴两到三百元。”
“哈哈哈！这主意贼拉好！”刘宇浩哈哈地大笑起来，“啪”地一拍大腿，差点撞到山娃的怀里。他咧着嘴呵呵地笑着，眯缝眼的眼角皱纹都挤在一块儿，嚷道：
“补贴两到三百块！可不是个小数目！够给孩子买两身新衣裳，再割二斤肉包饺子了！我估摸着，得有一半人宁愿得补贴钱。你想想，在家里上班挣钱，还白得补贴，就不想去旅游了，那多划算啊！那样的话，就不用轮班了，也能达到旅游、生产和销售两不误。”
他乐了会儿，又赶紧说：
“那我先报名登记登记？看看多少人想去旅游的。”
山娃想了想，又若有所思地说：
“带家属的话，不是厂里的家属，租车费、住宿费得按照平均摊销自理。”
山娃指尖敲着茶杯沿，想得很仔细，继续补充道：
“孩子免费，厂子出费用。你先琢磨琢磨这方案可行不，要是觉得行，你就去找曹厂长请示一下。”
刘宇浩脸上的笑顿了顿，挠了挠后脑勺，声音低了些，央求道：
“还是您去吧？我这官儿小，去了说话没分量，犯拘束啊。”
山娃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往外走，沉声说：
“这是你办公室的活儿，还是你去吧！我可不去再热脸贴冷屁股了——上次去汇报，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尴尬的我这张脸都没处搁啦。”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瞥了一眼刘宇浩，叮嘱道：
“要去快去！快去快回，别耽误了工夫。”
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带上，屋里就剩刘宇浩一个人。他来回在屋里踱步，捏着那根没抽的烟转了转，望着桌上飘着热气的茶杯，忽然笑了——不管咋说，总算有了盼头。窗外的蝉还在叫，可听着竟不那么烦了。
七月末的太阳刚过晌午，兴隆县塑料厂的院子里还飘着股聚乙烯的热烘烘气味。工人们顶着阳光，冒着酷暑，挥汗如雨，在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生产牛津革凉鞋，车间和厂区到处呈现出一片繁忙的景象。
刘宇浩却忐忑不安，胆胆楚楚地，按着山娃副厂长的旨意，找到了曹厂长，如实地汇报了，他与赵厂长商量新的两套旅游计划方案：
即轮班旅游——生产和销售与旅游两不误，一半人去旅游，一半人在家搞生产和销售；然后再轮换另一半人去旅游，旅游回来的人在家搞生产。
另一套方案：如果不想去旅游，愿意在家搞生产的，除了照发计件工资以外，再按照旅游平均每个人所花的费用，补发给每一个不去旅游的人。预计每人可享受两到三百元的旅游补贴。如果达到了一半以上，就不用再轮换了，也能达到了旅游与生产销售两不误的目的。
曹厂长听了刘宇浩汇报的、他与赵厂长的旅游计划两套方案，沉思了许久，然后脸上露出了笑意，频频地点了点头，一脸兴奋地说：
“嗯嗯！这两套旅游计划方案还不错，既不耽误生产，又能达到了想去旅游人员的目的，福利待遇还能得到。轮班也好。不去的给补贴也好，总言之不耽误生产和销售，可行，完全可行，这个办法不错！这又是你出的馊主意吗？”
“我！我可没这两下子，是山娃老弟想出来的两全其美办法，这可不叫‘馊主意’，这是绝好的主意，他确实是鬼点子多。”刘宇浩连连摆手，否认自己又夸赞山娃说道。
“不论咋说，我还是赞同和支持他这个鬼主意，那我也能带着家属和孩子去北戴河看看大海了。哈哈哈！”
他说着，却哈哈的大笑起来。刘宇浩万万没想到，这种办法却意外的得到了曹厂长的支持，让他先宣传发动，报名登记，看看有多少人去旅游的，然后让他在与赵厂长一起商议，做出旅游费用开支预算，如果不去旅游的，按照去的每人平均所花的旅游费用，补贴给不去的人员，这样公平合理。
曹厂长又不放心的和刘宇浩重复了一遍：
“旅游费包括租车费和住宿费用，其他的费用自理。另外，可以带自己的孩子去旅游，旅游费用由工厂负担。厂外家属按所花的每人平均费用，摊销自理。你赶紧公布出去，宣传发动一下吧！还愣着做什么？”
等刘宇浩揣着一肚子话跑出办公室，午后的太阳，把杨树影子都照的往西斜了老长。他直奔门口那块大黑板，捏着粉笔就写——“关于组织职工赴北戴河旅游的通知”，粉笔末簌簌往下掉，落在他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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