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歧的重心还死死地钉在前脚上，身体呈现出一种向前扑击的惯性姿态。他眼睁睁看着那枚小球如同羽毛般轻盈飘落，在自己前场那片空荡荡的区域内，无助地、象征性地弹跳了一下，两下……然后彻底失去了动能，安静地躺在绿色的硬地上，微微滚动。
而网前，阿玛迪斯·斯奈德已经稳稳站定。他微微扬着下巴，汗水顺着刚毅的下颌线滑落，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面那个被迫停住所有动作的少年。那眼神里没有炫耀，没有激动，只有一种顶级掠食者锁定目标、欣赏着猎物在陷阱中徒劳挣扎时的绝对掌控感，冰冷而强大，如同匍匐在树影中的黑豹。
“Game，阿玛迪斯，4—1！”
主裁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响彻全场，带着职业性的平稳，却如同重锤敲打在寂静的熔炉中。
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压抑后释放的惊呼和掌声，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议论。瑞士队的支持者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红白十字旗在看台上挥舞。而支持南霁歧的观众区，则陷入了一片担忧的沉默。
南霁歧缓缓直起身，目光落在那枚已经停止滚动的网球上。他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即，嘴角却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不是挫败的苦笑，更像是一种……看到有趣事物时流露出的玩味。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球网，精准地落在阿玛迪斯脸上。那眼神平静依旧，深处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涌动。
“呼……”阿玛迪斯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调整着呼吸节奏。他并没有立刻退回底线，反而向前走了两步，停在球网前，隔着那层细密的网格，目光如实质般刺向南霁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场边还未完全平息的嘈杂：
“南霁歧。”他叫出对方的名字，字正腔圆，“你在刻意压制自己的实力？为什么？”
疑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陈述。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刀锋，试图剖开对方平静表象下的真实意图。
“面对利奥波德·加缪时，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进攻呢？那些足以改变战局的‘特殊招式’呢？”阿玛迪斯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把它们藏起来，以为靠着这种保守的、求稳的打法就能赢我？”
他微微摇头，下颌线绷紧，展现出一种顶级职业选手特有的傲慢与自信。
“不进攻，”阿玛迪斯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最终宣判，“你赢不了我。”
质问如同冰锥，刺破空气，直抵核心。
南霁歧静静地听着。阿玛迪斯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微微歪了歪头，漆黑如墨的眼眸直视着阿玛迪斯那双冰蓝色的、充满压迫感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好奇，仿佛对方刚刚提出了一个极其有趣的问题。
“哦？”南霁歧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带着钩子的磁性尾音，轻飘飘的，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骤然安静下来的球场，“阿玛迪斯先生……”
他顿了顿，舌尖似乎轻轻舔了一下上唇，一个近乎顽劣的笑容在他年轻俊朗的脸上绽开。
“你真觉得……你已经赢了吗？”
玩味。绝对的玩味。
那轻飘飘的反问，那毫不掩饰的自信眼神，像一根无形的羽毛，极其精准地搔刮在阿玛迪斯紧绷的神经末梢上。
瑞士人冰封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那是一种被猎物反客为主的、本能的错愕和随之而来的、被冒犯的愠怒。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顺着他的脊椎爬升。眼前这个少年，明明刚刚被自己破发，比分大幅落后，为何还能流露出如此……笃定的神情？
“哼。”阿玛迪斯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强行压下心头那丝不该有的波动。他猛地转身，球拍在身侧划出一道凌厉的风声，大步流星地退回到底线位置。宽厚的背影挺得笔直，如同山岳。
“我会赢。”三个字，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他稳稳站定，双脚分开与肩同宽，重心下沉，球拍横在身前，摆出了最严密的防守姿态。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住对面，如同即将迎接风暴的礁石。
“是吗？”南霁歧轻轻一笑，那笑声如同微风吹过林梢，“那就……试试看吧。”
他不再看阿玛迪斯，弯腰从脚边的球筐里拾起一枚网球。黄绿色的球体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转动着，如同一个温顺的玩具。
“你的招式，”南霁歧一边轻轻掂着球，一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前排观众耳中，自然也落入了阿玛迪斯的耳里，“很有意思。”
他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球场，投向某个遥远的记忆角落，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怀念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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