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法租界的繁华与罪恶一并掩盖。
明公馆的书房里，壁炉的火光跳动着，映在明楼英俊而凝重的脸上。
他放下电话，看向坐在对面的苏明哲。
“联系上了。”明楼的声音低沉，“‘老K’同志对王福泉同志的牺牲，表示沉痛哀悼。同时，他已经派了一位新的同志前来淞沪，与你单线联系。”
苏明哲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了。
组织的线没有断。
王叔的遗愿，完成了第一步。
“这位同志的代号是‘老韩’，今天下午刚刚抵达淞沪。”明楼继续说道，“他经验非常丰富，是‘老K’同志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想尽快见你。”
苏明哲点了点头：“时间，地点。”
“明天上午十点，城隍庙，春风得意楼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明楼看着苏明哲，眼神复杂，“‘松柏’同志，‘老韩’此来，除了重建联络，还有一项重要任务。”
“什么任务？”
“具体内容老韩同志告诉你。”
“好的。”苏明哲放下茶杯，“我会准时赴约。”
……
第二天上午，城隍庙人声鼎沸，喧嚣热闹。
春风得意楼里，说书先生正讲到“武松打虎”的精彩处，引得满堂喝彩。
苏明哲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长衫，戴着一副平光眼镜，像一个寻常的教书先生，走上了木质楼梯。
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大约四十多岁，穿着半旧的蓝布褂子，面容普通，身材微胖，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正在低头看一份《申报》。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铺子的掌柜，或者是一个账房先生，扔在人堆里，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在苏明哲的眼里，却有不一样的感觉。
男人的坐姿很放松，但他的视线，却通过老花镜的边缘，不着痕迹地扫过楼梯口的每一个人。
他放在桌上的手，看似随意地搭着，但食指却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那是一种长期握枪才会有的习惯性动作。
苏明哲走到桌前，轻轻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先生，一个人？”他用沪语问道。
男人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眼睛中闪过一道精光。
“等人。”他回答道，声音平和。
“等的人，姓松，还是姓柏？”苏明哲的目光，平静地迎向对方。
男人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了。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苏明哲，从头到脚。
眼前的年轻人太镇定了，镇定得不像话。
“我姓韩。”男人缓缓开口，“家里的长辈，很挂念你。”
苏明哲的心，微微一松。
暗号对上了。
他就是“老韩”。
“让长辈们挂心了。”苏明哲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沙哑，“王叔……他走的时候，很突然。”
提到王福泉，“老韩”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组织上已经知道了。王福泉同志，是好同志。”他叹了口气，“他的牺牲，我们不会忘记。这笔血债，一定要偿还。”
苏明哲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壶，给“老韩”面前空着的茶杯，斟满了茶。
茶水滚烫，白雾升腾，模糊了两人的面容。
“‘松柏’同志，”老韩打破了沉默，“恕我直言，你的身份，太特殊了。组织上对你寄予厚望。”
“在王福泉同志牺牲后，你这条线，就成了绝密中的绝密。只有我和‘老K’同志知道你的存在。”老韩的语气变得严肃，“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请问。”
“王福泉同志最后一次见你，交给你的是什么？”
“一块梅花牌的老式怀表，背面有划痕。”
“他最后说的话是什么？”
“第三排，第三个箱子，电台。密码，松柏。别让组织，断了线。”
苏明哲一字一句地回答，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老韩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这些细节，是王福泉牺牲后，明楼传递回总部的，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
眼前的人，对答如流。
他，就是“松柏”。
“好。”老韩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苏明哲面前。
“这是？”苏明哲没有动。
“眼前需要你做的一项工作，很急。”老韩说。
“组织需要一份情报。日本陆军军械部的虹口仓库，新到了一种新型武器，据可靠消息，这是一种灭绝人性的武器，组织需要这种武器的详细情况。”
老韩盯着苏明哲的眼睛：“据说，这种武器的报告存放在虹口仓库的保险柜里，这是鬼子陆军的地盘，戒备森严，由陆军宪兵队看守。我们的暗线，尝试过三次，都失败了，还牺牲了几位同志。”
“组织需要在半个月之内，拿到这份计划书。”
这个很难。
陆军和海军本就势同水火，苏明哲一个海军军官，不可能进入陆军的核心。
老韩在观察苏明哲的反应。
他想看到为难的表情。
这是正常的反应。
然而，苏明哲的脸上，只是静静地听完，然后伸出手将那个信封拿了过来，却没有打开。
“可以。”
“三天后的上午，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我把东西给你。”
说完，苏明哲站起身，将那封装着任务细节的信封放进口袋，对着老韩微微点头示意，转身走下了楼梯。
只留下老韩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
他看着苏明哲消失在喧闹人群中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疯子。
这个“松柏”，绝对是个疯子！
三天？
他怎么可能在三天之内，拿到这么重要的情报？
他是在说大话？
还是……他真的有这种通天的本事？
这一刻，老韩对这位“王牌特工”，产生了更大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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