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城东水街最出名的文人聚会场所，装修雅致，景致也是极好的。
祝邵元下了帖子请人来赏画，一早便来了二十几人。
楼里最大的临河厢房一片安静，房中的紫檀架上挂着两幅画，一幅松鹤延年，一幅竹石幽兰，都是名家画作。
今日主要是赏画和临摹切磋画技，围着两幅画排开的桌子上，都摆放了上好的笔墨纸砚。
一群书生站在桌后，正在安静的执笔临摹。
而今日最后的胜出者，彩头是一对工艺精湛的白瓷龙凤瓶。
赵修文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乔迁那天魏青琅送给老秀才家的乔迁礼，没想到这对瓶子，如今到了祝邵元手里。
以祝邵元的行事作风，收程万鹏好处是不可能，且谁都知道祝夫人嫁妆丰厚，他从小锦衣玉食也看不上这些东西。
应该是知府设宴时，程万鹏赴宴时送的礼，想在知府大人面前留个印象。
若是被他知道这对瓶子就这么被拿来当彩头，估计会气死吧。
微风轻拂，吹动文人的衣袂与宣纸，雅境里墨香与酒香交织，还有一股淡淡的依兰花香。
那是蔺泽兰头发上的味道。
前几日祝邵元送了蔺泽兰许多东西，其中有从馥雅斋买的依兰花露，早上蓖发时他倒了些在水里。
祝邵元送过他很多东西，没有退回来，但也没有用。
就连那些别人难得一见的珍贵画作，送过去也都没有挂出来，全压箱底了。
所以今早祝邵元绕道去百戏园接人的时候，闻到他身上的依兰花香味，是惊喜的。
这是他最喜欢的味道，只是因为自己喜欢才买了送去，不抱希望蔺泽兰真的会用。
可他竟然用了，祝大公子心情极好。
一片静谧中，响起了酒水缓缓倒入杯中的声音。
赵修文循声抬头，蔺泽兰正曲着一条腿，懒懒的斜倚在上首的榻上。
蔺泽兰参加聚会的身份是祝大公子的挚交好友，反正对外是这么说。
挚交好友此时正堂而皇之的占据了祝大公子的主位，祝邵元站在边上，正在给他倒酒。
斟满后端起递到他唇边。
蔺泽兰伸手要接，被对方躲开了，固执的再次递到他唇边。
赵修文看不到背对着他的人脸上是什么神情，但对方很明显是想让蔺泽兰就着他的手喝的意思。
低头继续做画，落了几笔，没忍住再次抬头。
那边好像僵持上了，蔺泽兰的脸上添上了几分不悦。
然后 ，他就看到一只手捏住了蔺泽兰的下巴。
蔺泽兰偏头躲开了，手一挥直接打掉了酒杯。
杯子是上好的白瓷，落地声音清脆悦耳，引的许多人抬头看去。
祝邵元转过身朝着众人笑笑，“抱歉，手滑了，诸位继续。”
楼里伺候的丫鬟上来收拾走了碎片，将地板也用帕子擦干净，就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祝邵元神色如常的走开去看其他人作画，和那些想刻意表现或者要巴结他的人，游刃有余的谈笑风生。
赵修文不动声色的观察他，这人当真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吗，这样都不生气？
再次抬眼看向上首，对上一双淡漠如水的漂亮眼睛。
蔺泽兰对他勾了勾唇角，手里把玩着刚从头发上解下来的发带，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彩色窄口花瓶。
赵修文了然，低头继续作画。
上面的消息是单线给蔺泽兰的，而他们之间除了彼此就再没有别的联络人。
如今一个夺了案首一鸣惊人，一个被人阴魂不散的缠着，两人私下不敢联系，也只能在这种公开见面的场合里，找机会互通消息。
不知什么时候，蔺泽兰手里的发带已经不见了，他起身绕了一圈后在赵修前面站定，“赵公子文采斐然，能在院试中夺得案首，画技却.......着实一般。”
“惭愧。” 赵修文笑了笑，“此画前人技艺超凡，我是无法望其项背，能有幸临摹已经知足。”
旁边一个书生听了开口道，“子期兄写的一手好文章，还出口成诗，若再有丹青妙手，我等岂不是望尘莫及了。”
其他书生也跟着附和， 似乎挺开心赵修文在画作上并不是很擅长。
祝邵元也走过来，“子期兄若是喜欢这幅竹石幽兰，这画今日便赠与你，带回去也可随时临摹练习。”
“哦，赵公子喜欢这幅画吗？” 蔺泽兰突然开口。
赵修文到嘴边的拒绝咽下去，鬼使神差的点头，“我喜欢画上的竹子， 笔触简单却足见作画之人的风骨。”
“巧了，我也喜欢。”
蔺泽兰笑起来，看向祝邵元，“祝大公子，那你这幅画是送我，还是送他呢？”
房内人神色各异，有人面带微笑，有人心里不屑，有人窃窃私语。
一个戏子，怎么还跟他们这些读书人抢起东西来了，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蔺泽兰却不管别人，只是看着祝邵元，似乎固执的要他当众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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