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舍得人参,却舍不得一丝怜悯。
若玹灵子当真杀了雪大人,那他赔的罪,也早就完了。
每年每日,玹灵子不是坐在正厅,就是跪在画前。不然靠在树下,躺在榻上。
整个人活着有气息,却已形同死灰。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无尽漫长的光阴,像攀爬延绵不绝的阶梯,越走越走,越走越煎熬。
终于至第四年,雪宫迎来了巨大的转变。
“真的、是真的……”刘太医颤抖着手,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在雪宫多时,他也心疼上了这位大人。
于是在与苏嬷嬷的合计下,他调剂了恢复玹灵子发色的草药。
草药足足吃了一年,效用才足见有效。
一头璀璨的金发,回来了。
同时,恢复玹灵子视野的药,也生效了。
死灰般的双瞳,似火苗燃烧的一瞬,生出了弥漫神圣的金光。
玹灵子扯下遮掩的纱布,时隔十余年,再度重见光彩。
他举起手,难以置信,感到陌生。
多年的郁郁与死灰下,再度开出灿烂的花。
玹灵子望向身侧的二人,泪如泉涌。
“苏嬷嬷、刘太医。原来……原来你们长这样。”
苏嬷嬷与刘太医抹着眼泪,都应了他一声。
稍后,二人扶着他,逛着居住的雪宫。
他常在品味的花香的树,竟然开着如此美丽的花。紫色花蕊们花团锦簇,开的争奇斗艳。
他从前泡的温泉,竟如此宽大。原来时至今日,他尚未淌完温泉的所有地界呢。
而他跪拜多年的画像,竟如此飘渺。
玹灵子一直以为,画中是雪大人的正面。
可实则,是个背影。是个在养牛村的树下,仰望树的背影。
而画角的那副题字,不知何时加上了王字旁。
见着这一幕,玹灵子不曾动容。
说释怀?说憎恨?都没有。
他平静的像湖,只赏玩的瞟过眼后,便过了。
不久,苏嬷嬷找来大皇子的画像。
玹灵子抚着画像,形同真见了孩子一般,笑得开怀。
那日,他抱着画像,坐在树下看了很久。
刘太医躲在屋后,唉声叹气。
“大人的性命,真的走到尽头了。老朽已无法,再为其续一日阳寿。”
苏嬷嬷拍了拍他,“无碍,大人也该走了。”
“可大人离去,这尸首,该如何交代啊?”
“抬过去吧。”苏嬷嬷吸上口气,下定决心。
“到时,我亲自抬着大人的尸首去见陛下。无论结局如何,我都要去。陛下这么多年,是该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他怀念的人。”
谁是他的爱人,谁是他折磨至此的人。
一身金发丝,万怨久缠身。
一双金色瞳,多时不见人。
生如梦中人,死成阳间魂。
抬尸君王见,终谱长恨歌。
恨、怨、爱、一招满怀空,唯留一声叹。
黄昏从天边滑落的刹那,玹灵子躺在树下,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光是温暖的、景色是绚丽的、画像是栩栩如生的。
苏嬷嬷与刘太医伴着他,他走得很安详。
春宫的大人,雪宫的大人,终于离开了。
那日夜,苏嬷嬷履行了所言的话语,他与刘太医两人,抬着一具尸首向宫殿进发。
一路上,拦路的人很少。
将近二十余年,谁都知晓他们侍奉的是谁。
这样悲惨的一生,人们在死后都给予一份尊重。
尸首如愿以偿抬到了帝王的殿宇前,苏嬷嬷进去禀报后,殿内顿时混乱不堪。
明怨生火急火燎的走出,眼见跟前停着一具瘦弱的白布后,停下了步子。
“呼……呼……”
呼吸困难,是他当下唯一的感受。
明怨生怪罪下来,“朕不是说过,他若死了你们拿头颅来谢罪么!?”
刘太医吓得不敢说话,跪着缩在一旁。
苏嬷嬷人老无畏,顶着帝王的话:“陛下,人的寿命终有尽时,哪怕天神来了也无济于事。玹大人早时就该死了,若不是您执意强求,他不会再体验人间苦楚这么久!”
“放肆!”明怨生吼着。
帝王怒火之下,苏嬷嬷咬着唇也不再言语。
说这些,已经够了。剩下的,就靠那一缕金丝了。
明怨生望着白布,身子骨麻的动不了。
眼底,有什么开始阻拦视线,是一汪水。
他的眼神瞟动左右,终于发现白布未遮盖住的一缕金丝。
明怨生疯了一样的趴了过去,猛地掀开遮身的白布。
金丝、金瞳!
玹灵子持着这两样物什,静静的躺着,像神相的低怜,垂着一半的眼眸。
那日,明怨生再未说旁的话。
尸首停在帝王宫殿的附近,没过几日便简单的下葬在孤山之中。
明怨生下令在这具棺椁中多挖一个坑,留给他。
十余年后,新帝登基,旧帝葬入孤山内。
早风干的白骨旁,躺入了新存的尸首。
来时在一处山脉相遇,死后在一处山脉长眠。
—雪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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