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吃了一口，果然觉得不错，鸭蛋滑嫩，槐花甜脆，没有她想象的腥气。
“哟，还真不赖，就是方才吃得快了些没尝出味儿，再给你周大娘吃一口。”周妈妈说着作势要去抓董小五怀里的碗。
董小五哪里肯依她，索性一只胳膊抱着碗，一手拿着盘子，一溜烟地跑了。
淘气的小厮还在董小五身后做出重重踏步的声音。
董小五以为有人来抢，跑得更快了。
“慢些，大娘不吃了，仔细摔断了牙。”
周妈妈在后面喊着，董小五早拐了个弯儿，没影了。
再好吃也就是一碗炒蛋，周妈妈又不是孩子，哪里当真会跟他抢，不过是逗他玩罢了。
笑骂了几句，就到了英莲家。
屋内饭香飘出，引得来人都有几分饿了。
“姑娘的母亲好手艺，谁家也没这味儿啊。”周妈妈赞道。
“是我兄长做的。”英莲抿唇笑答。
在客栈的几个月，嫌弃别人做的饭难吃，施益丰都是自己动手。
他遗传了柳氏的好手艺，普普通通的食材经过他的手，都能比旁人做的好吃几分。
封氏出嫁前家中就有厨娘，嫁给甄士隐后更没下过厨了。
便是夫妻间的情趣，偶尔料理些汤点，都是厨房准备好了，她只管放入锅中就是。
甄士隐就更不会做饭了。
原本被判了流放时，英莲就想着今后得自己学做吃食。谁想施益丰来了，压根不让别人碰灶台。
周妈妈叹了几声难得，就跟着英莲一起进了甄家小院。
英莲这才得以见到自己生活的地方，是一进坐北朝南的院落，地方不大。
甄家二老并施益丰正在院中摆了桌子吃饭，甄士隐面对院门而坐，第一个看到英莲进来，惊讶间停了筷子。
施益丰顺着甄士隐的目光看去，起身迎上接过英莲手中的物什，“说是方老爷家中留饭，我们就先吃了，还好我给你拨出来了一份。”
又望向英莲身后大包小包的仆从，“诸位是？”
英莲介绍了众人，甄士隐与封氏躬身让座。
这些虽是下人，可也都是县太爷府里的人。他们是戴罪之身，得罪不起这些人。
周妈妈摆手，“你们吃你们的，不必客气，太太叫我们来是帮着干活的，哪有让你们招呼的道理。”
言罢看向施益丰，啧啧称奇，“这位就是甄姑娘的兄长吧，怎地是个读书人？我家小子跟着先生读过半年书，就满嘴说‘君子远庖厨’，连下碗面都要旁人做。看这真正的读书人，恁般巧手。”
“方才就在小五子那儿吃了口炒蛋，炒得真香。还想着来问问那海鸭蛋是怎么能不腥，槐花不涩口还脆甜脆甜的是怎么做的，比老爷府上的厨娘做的好，看我回去不臊臊她。”
施益丰向来是书生打扮，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听周妈妈赞自己，自谦道，“不敢称读书人，略学过一些罢了。海鸭蛋打散后略微加些米醋与黄酒就不腥了。”
“槐花炒之前焯盐水，能不涩还脆甜。要是不想焯水，蛋和槐花就不能一起下锅，得先将槐花炒得断了生、不涩口，再倒蛋液。只是那样没焯盐水做出来的爽脆。”
说话的功夫，小厮们已经把拿来的东西都归置到位。
跟着周妈妈来的另一个妈妈看着话少，却是个爽利的，三两下就安排好了。
封氏站在一旁插不上手。
周妈妈听了施益丰的话连连点头，冲另一个妈妈道，“听听，这才是会做吃食的。”
打眼瞧见甄家饭桌上的饭菜，倒是十分简单，主食是槐花麦饭，配菜是槐花炒蛋和炒雍菜，都是极普通不过的，可看起来色泽都甚是诱人，闻着也喷香。
“婶子过奖了，我家在京城是做吃食生意的，打小就看着我娘做呢，比旁人熟练些罢了。今日刚到此处，什么都没收拾停当，做的饭食也不够。”
“改日待这边收拾好了，诸位再来，我认真做一桌好菜谢过大家。”
封氏也在一旁附和，她是想留来人吃饭的，无奈没有准备，桌上的饭只够家中几人吃。
“下午方大人就派人来，又送吃食又帮着干活的。现在方太太又是如此，我们如何当得起。劳烦你们送莲儿回来，倒叫饿着肚子回去了。”
“瞧您这话说的。是甄姑娘有本事，得咱们老爷、太太看重，以后咱们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得找姑娘瞧呢。甄太太可别太客气了，倒让咱们以后不好登门了。”周妈妈说着扶封氏又坐下。
“就不打扰各位吃饭了，太太原本让咱们来帮衬着收拾的，现在瞧着也都收拾停当了，咱们也该回去交差了。”
说着就要告辞离去，甄家人自是又千恩万谢地送出了院去。
见只剩自家人了，英莲净了手，施益丰从灶房端出给英莲留的麦饭。
英莲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忙了一下午也饿了，吃了一口，只觉满口香甜。
施益丰将盛着油辣子与蒜汁的碗推到她面前，“加一点提味，不知你何时回来，怕早加了蒜沤得臭了，就没放料。”
“只这样也好吃。”英莲又扒了一口碗里的槐花饭。
自流放来，食不言的规矩就没人再守了，英莲边吃边讲下午发生的事，还有自己拜师学医。
“还真怕县令太太吃不下呢。”英莲说着拿手拍了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模样。
这番举动原是故意逗二老开心的。
甄士隐却鼻头发酸，几欲落泪。
甄家世代富裕，到了他这一代，虽比不得权贵，可也比普通人强上不少。
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儿，如今却要去奉承一个县令的妻子，要他怎生不难过。
竟好似这一世都白活了一般，带累妻女至此。
垂头吃了一大口饭，才掩住面上情绪。
看起来到底是有些颓丧的。
偏偏英莲还不觉，只赞那县令太太姜氏对她的和善。
施益丰见状不对，忙岔开话去。
“妹妹尝尝今天这雍菜如何，可跟平日里的不一样。你猜猜我是用什么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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