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罗夫的声音带着兄长般的包容,“失去至亲……尤其以这种方式……那种痛苦……”
他想起了自己在乌克兰、在叙利亚见过的无数人间惨剧。
“那份怒火,会烧穿你的五脏六腑,成了支撑你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他没有虚伪地说什么“放下仇恨”之类的话。
“这样的血债,需要用血来还。但不是盲目的血。”
“我们要完成的,就是一次最有力的‘还债’!西尔斯基,他是乌克兰这场战争机器的核心推手之一,他的手上,沾满了顿巴斯和克里米亚人民(按俄方叙事)的鲜血。斩断他,就是对那些像海豹一样肆意践踏生命、制造悲剧的‘规则制定者’最响亮的耳光!”
“我们手上也沾了血,李。在利沃夫,那三个警察……还有‘鲱鱼’。我们不再是旁观者,我们是执行者。但这任务……它有更重的分量。它关乎着能否阻止更多悲剧发生,能否动摇那些制造悲剧的根基。我们选择走入黑暗,不是为了成为黑暗,而是为了在深渊里,点燃一颗能照亮更多人的信号弹。哪怕……代价是我们自己。”
李海镇缓缓松开紧握背包的手,手指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回忆的痛苦,还是某种情绪的释放。
他看向彼得罗夫,眼神复杂,有残留的痛楚,有燃烧的恨意。
“少校……”
他开口,声音比之前沙哑了一些,“现在,我的枪口,只对准那些真正该熄灭的火焰。”
彼得罗夫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收回手。
“那就让我们,去基辅,点燃那团最终照亮黑暗的火。”
在李海镇沉重的往事之后,奇异的平静笼罩在两人之间。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渔船沉没时的冰冷海水气息。
打破沉默的是李海镇。
他转过头,看向彼得罗夫:
“彼得罗夫少校,您的家人呢?”
彼得罗夫的目光从窗外无边的黑暗中收回,脸上紧绷的线条在昏暗中似乎柔和了一瞬,浮现出一种混合着自豪、愧疚和深沉眷恋的复杂神情。
“家人?”
他轻轻重复,嘴角牵起一丝温和的弧度,“军人,根深蒂固。我父亲,工兵军官,阿富汗战争的老兵。”
“排雷的时候,遇见诡雷……命保住了,但丢了一条腿,眼睛也几乎看不见。国家给了他勋章和抚恤金,在家乡……平静地养老。”
“我还有个哥哥。”
“也是军人,陆军。去过叙利亚……霍姆斯,帕尔米拉那些地方,他都待过。见过地狱,也带回了地狱的记忆。他……比我更早看透了一些东西。战争结束后,他选择了退伍,回到老家,在父亲身边,帮着照看家里的地,养养蜜蜂,图个清静。”
“至于我自己……”
“妻子,不是什么风云人物,就是斯塔夫罗波尔滑雪场的一名普通教练。厉害的地方?滑雪滑得挺好,性子……嗯,像高加索山脉的风,爽利,直接,但心很暖。”
“各方面都很普通,真的。但就是……很好。和她在一起,心里踏实,知道自己除了是军人,还是个人。”
“女儿,小太阳似的,刚上四年级,聪明得像只小狐狸,功课永远不用催……”
“儿子还在上幼儿园,像个小坦克,精力旺盛得让人头疼,最喜欢听我讲故事……”
“就是……陪他们的时间,太少了。每次任务结束回家,都觉得他们又长大了好多,错过了好多。”
李海镇静静地听着,眼神复杂。
话题很自然地滑向了滑雪。
“滑雪……”
李海镇开口,似乎想从这片黑暗中抓取一丝轻盈,“朝鲜的山地很多,冬季漫长。我们也在训练中滑雪,负重越野,雪地潜伏……但那种感觉,和你妻子教的,应该完全不同吧?”他终于显露出些许好奇。
彼得罗夫笑了:
“完全不一样!训练滑雪是为了生存,为了进攻和隐蔽,雪板是武器,雪坡是战场。而她教的滑雪……”
他眼神放空,仿佛看到了白雪皑皑的山坡和妻子矫健的身影,“是为了飞翔,为了感受风掠过脸颊的畅快,为了踩着雪板划过无痕粉雪的纯粹喜悦。更像……一种自由的舞蹈,一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
李海镇微微点头,想象着那种场景。
对于他这样的存在,纯粹的、无功利性的“飞翔”与“喜悦”是极其陌生的概念。
他消化完这种差异带来的冲击,然后才低声道:
“听起来……很好。我们在雪地里,只感受过刺骨的寒冷和等待目标的漫长煎熬。”
两人又聊了些轻松的话题——
乌克兰东部的气候、各自记忆中家乡的食物味道、甚至对即将抵达的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城市的模糊印象。
长时间的交谈和紧绷的神经让喉咙有些发干,尼古丁的渴望涌了上来。
彼得罗夫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想掏烟。
“抽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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