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未央。
小店、网吧、油腻的小餐馆、泛着水腥气的河畔——夏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消磨中，被一点点蚀去。
连绵的阴雨终于歇了口气，天空露出洗过般的浅蓝。
少年们的前途，如同这拨云见日的天气，渐渐明朗起来。
录取通知书陆续抵达，薄薄的信封承载着沉甸甸的未来。
林石榴手中握着中山大学的鲜红通知书，万雁鸣则收到了北京那所顶尖艺术院校的确认函。
喜忧参半。
喜的是尘埃落定，忧的是地图上那即将拉开的、触目惊心的距离。
这“忧”像一层薄雾，笼罩在两人之间。
他们默契地绕开任何可能触及““分离”的话题，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眼前这短暂而珍贵的夏日时光。
这一日，雨过天晴，难得的凉爽。
万雁鸣望着小店窗外澄澈的天空，心头忽然一动。
“石榴，”
他转过头，眼神带着点孩子气的雀跃，
“咱们去学校看看大红榜吧？”
“去五中？”
石榴正低头翻着一本旧杂志，闻言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算了吧，通知书都发了，红榜还有什么好看的。听说今年出了两个清北，状元倒是没有……”
“去嘛，”
万雁鸣凑近了些，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看看你们重点班那些‘大神’都飞哪儿去了，说不定还能找到几个未来的校友呢。还有咱们以前老班的同学……嗯，估计上榜的不多。”
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石榴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雨虽停了，但空气里依然饱含着水汽。
校园里行人寥寥，刚下过雨的青石板路还有些湿滑。
光荣榜贴在教学楼外的宣传栏里，鲜红的纸张边缘已被连日雨水洇湿、卷翘，晕开深浅不一的暗红水痕。
榜上的名字和分数，在这潮湿的背景里，依旧刺目地闪耀着。
理科班的超级学霸果然高居榜首，清华的金字招牌熠熠生辉。
石榴的名字也在前列，只是不在那最耀眼的顶端三甲。
而当万雁鸣的目光扫过北大的名单时，他意外地“咦”了一声。
“石榴，快看这个北大的！周安……分数还没你高呢！”
“周安……”
石榴的目光定格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她低声道，“他真的报了北大。”
“你认识？”
万雁鸣侧头看她，捕捉到她脸上那丝复杂的情绪，瞬间了然，
“哦，肯定是你们文科重点班的……这个位置，按说……”
他没再说下去，但惋惜之意已不言而喻。
名校的光环如此直接而巨大，更何况在他心里，石榴本应在那最荣耀的位置。
他敏锐地察觉到石榴那一闪而过的失落和那点难以言说的酸涩，连忙试图冲淡：
“不过看他这分数，专业选择上可能……不会太热门？”
“挺好的，”
石榴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丝释然，
“他说过，就想冲击一下顶尖学府，能达成理想就好。”
“你俩……挺熟的？”
万雁鸣的语气里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探究。
“嗯，同班同学嘛。”
“你们重点班也是从普通班选拔过去的，那些尖子生我大都听过，但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是高二从一中转学过来的，就是你转走之后。”
石榴含糊地带过，目光在榜单上搜寻，
“对了，帮我看看李娜的名字在哪儿？”
“她……可能不在榜上吧？”
万雁鸣不太确定。
“看看吧，她好像发挥得还行。”
终于，在榜单靠后的位置，他们找到了李娜的名字。
她刚过一本线，被本省的一所大学录取了。
“真好，大家都有书念了。”
石榴由衷地笑了，眉眼舒展开来。
李娜是她在这所略显冷漠的重点高中里，为数不多的朋友。纵然那些小八卦、小嫉妒曾带来困扰，两人也渐行渐远，但此刻石榴真心希望她能有个不错的归宿。
“看完了？”
万雁鸣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带着点怀旧的意味，
“去运动场转转？找找咱们当年的影子？”
“行啊。”
——
两人并肩穿过空旷寂静的校园。
雨后的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路过高一那栋略显陈旧的教学楼时，万雁鸣的脚步慢了下来，指着二楼一扇敞开的窗户。
“喏，我以前就坐那扇窗户边上，”
他声音放轻，仿佛怕惊扰了旧时光，
“那时候，总偷偷看你。”
“我就坐你前面，”石榴失笑，“还用得着偷偷看？”
“看你出教室的时候啊，”
万雁鸣的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
“得看看你是去打水，还是去传达室拿信……再说，在教室里，就只能看见你的后脑勺了，至少喊你三遍，你才慢悠悠地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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