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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时。】
艮兑界——
最初,只是一层轻薄的雾。
仿佛晨曦里尚未散尽的水汽,轻柔地贴在肌肤上,凉得让人微颤。
可此刻,那雾气像是有了底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开始一寸寸变厚,凝成乳白的浊流,吞噬了远山轮廓,淹没了近处草木。
化作缭绕的白絮,在四人周遭堆叠、缠绕、翻涌,缓慢却执拗地吞没所有光线。
篝火被湿气压得不断收缩,仿佛被捏住喉咙,断断续续。
火苗偶尔跳动一指高,但很快又被雾气裹住,发出被闷住般的“噗——”声。
白兑与艮尘胸前的沼泽,此刻已爬到锁骨位置。
那泥浆像活物,自地底生出,一寸寸吞没二人胸腔, 每一次微小的下沉,都让他们像被什么巨兽轻轻咬住——
不疼,却冰冷到绝望。
白兑的睫毛已经黏住,半开半闭,头无力地仰靠在泥浆上,脸色灰败如旧纸。
她的气息轻飘飘地挂在唇边,看上去,只要雾气再涌近一寸,整个人就会沉进泥沼里,再无声息。
艮尘也好不到哪里去,半阖着眼,已经无法聚焦。
他的汗水混着泥水在下颌汇聚成线,唯有紧抿的唇线还固守着最后的清醒…...
柴火重新开始潮湿,一根根木枝在湿气下软塌,焖出一股淡淡的霉味与土腥味,混在浓雾中,让人胸腔沉闷。
柴禾表面凝结的水珠坠入火中,发出不甘的“滋啦”轻响,更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围剿助威。
若火与玄谏跪在沼泽边缘,身形佝偻得如同被风雨摧折的老树。
泥浆遍布他们的膝与腿,浸透衣裳,粘在皮肤上,冰冷、湿重,像一层层压在筋骨上的枷锁。
三天三夜——
四人根本没有合过眼。
哪怕一瞬,也不曾停下施法。
连续三日不眠不休的耗炁,每一次抬手施术,指尖都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术毕,便颓然伏地,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声粗重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现在,二人眼窝深陷如窟,血丝在眼球上织成密网,甚至仿佛只要再眨一下,他们的意识就会像火苗般彻底熄灭。
“此刻……”
白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气若游丝,却如惊雷般炸响在死寂中:“是外界的……巳时……”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曾经清冷的眼眸如今只剩一片灰蒙,像是万斤重的帘子被缓慢拉起。
白兑虚弱到喉咙几乎发不出声,声音轻得像风吹动灰烬:“距离下次门开……仅剩……一个时辰了。”
一瞬间,空气仿佛被抽空。
绝望如这弥漫的浓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没有人说话。
四人都知道—— 这个午时,怕是出不去了。
便,只有明日最后一次机会…...
可这里的四人…是否能撑到明日?
雾气也似乎听到这句话,越发浓烈。
它像某种恶意的意识,正在伺机而动,悄然从地面、石隙、溪畔爬升,一寸寸封住火光与呼吸。
腐败的泥土气息混杂着汗水的咸涩,在空气中凝结成无形的墓碑。
“其实这样埋在土里的状态……”
艮尘忽然开口,干裂的嘴唇,竟扯出一抹近乎虚无的笑:“我倒能适应。毕竟……才刚从土里出来几年……”
他勉强抬起眼,眼底已无太多光:“这两世,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艮尘嘴角扯动一下,像是苦笑,又像是释然:“能以这种方式死亡……倒也熟悉……甚为安心。”
雾霭中,余下三人的眼底,同时掠过难以捕捉的波澜。
——谁都知道这位艮宫首尊身负两世记忆,修行方式诡谲难测,却不知道所谓“从土里出来”具体指什么。
——那永远谢绝访客的独修场域,那常年沾染新鲜泥土的衣袍,那永远洗不去的、如同从地底带来的污浊。
白兑曾数次暗中尾随,却总在曲折山径中迷失方向;
玄谏虽觉异常,却因艮宫术法本就与大地相通而未加深究;
若火甚至拍着他的肩膀打趣:“你小子难不成在哪个山头偷偷种地?”
——没有人知道。
雷祖殉葬园,那片被遗忘的禁地里,那个瘦小的身影日复一日地将自己深埋进潮湿的土壤,只露出一双过早沧桑的眼睛。
那副瘦小的身躯,任凭狂风撕扯、暴雨浇灌、虫蚁啃噬...
他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完成着对逝者无声的祭奠,与对生者残酷的修行。
这种修行方式,旁人想都不敢想。
“埋土里...?”
若火扯出嘶哑的笑,笑声像是碎玻璃在摩擦,带着发抖:“难怪……我修为始终追不上你……哈哈…… 我……倒是狠不下心跳火坑。”
玄谏也笑了,冷汗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肩膀微微颤抖:“若能出去…… 我便泡在打坐温泉里……试上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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