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跌跌撞撞冲进喀山大教堂。东正教的圣像壁在烛光下泛着幽微的金光,圣母玛利亚悲悯的双眼俯视着人间。教堂里挤满了人,但祈祷声微弱得像垂死的喘息。神父站在圣坛前,高举圣水瓶,声音嘶哑:主啊,驱散这黑暗的灵!保护你的子民! 然而,当透支者那巨大、冰冷的阴影笼罩教堂尖顶时,神父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手中的圣水瓶地摔碎在地,圣水泼洒在圣像前,竟发出的腐蚀声,冒出缕缕黑烟!透支者悬停在教堂上空,破烂的制服下透出金属的寒光,它缓缓,俯视着教堂。没有眼睛,但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冷漠笼罩下来。伊万看见叶莲娜和阿廖沙跪在前排,妻子紧紧搂着儿子,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阿廖沙的小脸惨白,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伊万想冲过去,双腿却像灌了铅。
透支者张开了——那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不是吸力,而是一种更恐怖的。教堂里,人们的祈祷声、啜泣声、呼吸声,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字,迅速消失。不是死亡,而是存在本身被抽离。一个抱着婴儿的老妇人,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她低头看着怀中同样透明的婴儿,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唱摇篮曲,然后母子俩如晨雾般消散,只留下地上一件褪色的襁褓。一对年轻情侣相拥而泣,身影渐渐淡去,连泪水都未及落下。叶莲娜和阿廖沙的身影也开始闪烁、变淡。叶莲娜最后望向伊万的方向,嘴唇动了动,伊万读懂了那无声的唇语:洪水滔天...管它呢... 然后,她和阿廖沙像被风吹散的沙画,彻底消失在教堂的烛光里。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东斯拉夫人视若生命的家庭纽带,连同对未来的最后一丝信念,在透支者面前脆弱如蛛网。
伊万瘫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泪水流干了,只剩一种死寂的麻木。透支者完成了它的,巨大的轮廓开始收缩、淡化。就在这时,伊万注意到一个细节:教堂圣像壁前,那盏象征永恒信仰的长明灯,火苗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却顽强地没有熄灭。而在透支者消散的最后一点阴影里,伊万仿佛听见一个低语,不是任何人类语言,却直接烙印在灵魂上:**信念已死,何来未来?但货币永续...它终将找到新的透支者...** 低语消散,伏尔加河的嗡鸣也停止了。教堂内外,死一般的寂静。幸存的人们像雕像般僵在原地,眼神空洞,灵魂已被抽走大半。伊万踉跄着走出教堂,下诺夫哥罗德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风卷起地上的货币碎片和面粉袋——八十三卢布的标签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最终停在红十月超市空荡荡的货架前。一袋面粉不知从何处滚落,静静躺在角落。伊万弯腰拾起,塑料袋冰凉。他撕开一角,抓出一把面粉,雪白的粉末从指缝间簌簌流下,像流逝的时间,像消失的人力资本,像被透支的信念。他忽然笑了,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明白了透支者的终极讽刺:它稳住了物价的幻象,却吸干了社会的骨血;它让面粉保持八十三卢布,却让人类的存在变得一文不值。货币超发从未消失,它只是换了一种更恐怖的形态——寄生在集体绝望中的鬼魂。楼市崩盘只是序曲,人力资本透支是进行曲,而信念的透支,才是终章。伏尔加河还在流,但河底沉淀的,是无数个被榨干的灵魂。
伊万把面粉袋轻轻放回空荡荡的货架。他摸了摸口袋,存折还在,但已是一张废纸。他抬头望向希望塔废墟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深沉的黑暗。没有透支者,没有鬼影,只有一片虚无的宁静,比任何恐怖都更令人窒息。他想起布尔加科夫在《大师与玛格丽特》中的话:手稿是烧不掉的。 可在这里,在下诺夫哥罗德,在罗刹国的这片土地上,被烧掉的不是手稿,而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全部意义。透支者或许会暂时隐退,但只要社会还在透支未来,只要信念的地基还在松动,它就一定会卷土重来——也许下次,它会以更狰狞的面目出现,吸走最后一点微弱的烛光。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彼得罗夫转过身,走向伏尔加河漆黑的岸边。河水冰冷刺骨,但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他脱下外套,叠好放在岸边。月光下,他最后看了一眼下诺夫哥罗德沉睡的轮廓,灯火稀疏,像垂死巨兽微弱的呼吸。然后,他迈步走入水中。河水漫过膝盖,漫过腰际,刺骨的寒意像透支者的吸力般包裹全身。就在即将没顶的瞬间,伊万的脑海异常清晰:**普通人到底该怎么守住自己的资产?** 他忽然明白了答案——在这片被透支者诅咒的土地上,唯一的资产,是尚未被吸走的最后一丝清醒。而守住它的唯一方式,是拒绝成为下一个透支者,无论它以希望塔、以鬼影、还是以八十三卢布的面粉的面目出现。
伏尔加河的水面合拢,没有溅起一丝水花。下诺夫哥罗德恢复了诡异的平静。超市货架上,面粉的价格标签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纹丝不动。八十三卢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风偶尔卷起一张货币纸片,打着旋儿飞向希望塔空洞的窗口,像一只迷途的纸鹤,飞向那永恒的、饥饿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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