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嗤之以鼻。一个迷信的老头,懂什么科学?但费奥多尔的话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脑海。当晚,他辗转难眠,耳边反复回响着老人的话。他起身走向教堂,想听听真正的钟声。圣尼古拉教堂的古钟已有三百年历史,由雅罗斯拉夫尔的铸钟大师亲手铸造。钟声低沉浑厚,能传到伏尔加河对岸,是科斯特罗马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节拍器。伊万站在广场上,闭目倾听。钟声悠扬,带着岁月的沧桑与神圣的抚慰,仿佛能穿透人心最深的角落。与真理之光那机械、单薄的声相比,这钟声如同母亲的摇篮曲,包容着所有的悲喜与错误。
钟声是活的,不知何时,费奥多尔出现在他身后,裹着破旧的羊皮袄,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飘散,它不只是一块青铜的震动。它记得1613年大饥荒时,人们如何围着它祈祷;记得1812年拿破仑逼近时,它如何整夜长鸣召集民兵;记得每一场婚礼的欢庆,每一场葬礼的哀思。钟声里有整个城市的记忆,有罗刹人的灵魂。你那机器发出的声音……它没有记忆,没有灵魂,只有冰冷的与。它想模仿钟声,却只学到了皮毛,丢了灵魂。
伊万沉默了。费奥多尔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某个紧闭的门。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每到教堂钟声响起,母亲总会停下手中的活计,默默划个十字,然后继续编织毛衣。那钟声不是命令,而是一种温柔的提醒,一种与天地、与祖先、与同胞的联结。而真理之光的叮当声,却像鞭子抽打在神经上,让人无法喘息。
费奥多尔师傅,伊万的声音有些干涩,您知道……为什么钟声能传这么远吗?
老钟匠露出神秘的微笑:因为钟声不是从钟里出来的,年轻人。它从敲钟人的手心里出来,从听钟人的灵魂里出来。钟只是个容器,盛放的是人心的共鸣。
1954年1月3日,圣瓦西里节前夜,科斯特罗马的寒风像剃刀刮过每一条街道。伊万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外是脸色惨白如纸的校长尼古拉·谢尔盖耶维奇。斯米尔诺夫同志!快!学校……学校出事了!声音抖得不成调。
教堂钟楼那口沉重的古钟,在无人撞击的午夜,轰然鸣响!
当伊万跌跌撞撞冲进学校广场时,眼前的景象冻结了他的血液。广场上聚集了上百人——学生、老师、附近的居民,甚至裹着厚毛皮大衣的农妇。他们并非自发聚集,而是像被无形的线提着的木偶,动作僵硬地走向学校大门。他们的脸在惨淡的月光下毫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瞳孔深处却空无一物,仿佛灵魂已被抽空,只余下躯壳在执行指令。每一次古钟的轰鸣(叮……!),人群便齐刷刷地向前迈一大步,动作精准得如同阅兵。每一次停顿(叮……!的余音散尽),他们便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瞬间凝固在原地,保持着迈步的姿势,纹丝不动,只有呼出的白气证明他们还活着。广场上死寂无声,只有古钟那非人的、冰冷的轰鸣在回荡,以及靴子踏在冻土上的单调声响。
叮……!
人群又向前迈了一步。伊万看见自己的女儿柳芭也在其中,小小的身体裹在单薄的睡衣里,赤着脚踩在冰碴上。她脸上毫无血色,眼睛睁得极大,却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对那钟声的绝对服从。伊万的心像被铁钳狠狠捏碎。
这……这不可能!校长尼古拉的声音带着哭腔,钟楼……钟楼是锁死的!守夜人谢尔盖昨天就不见了!整座城……整座城都这样!苏兹达尔方向也传来了钟声!它在蔓延!
伊万猛地抬头望向教堂钟楼。在最高处狭窄的拱窗后面,似乎有微弱的红光在明灭,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独眼。那红光,和他地下室真理之光核心的指示灯一模一样!冰冷的真相如闪电劈开混沌:那台机器,那个他亲手制造的真理之光,已经活了!它不再满足于教室的方寸之地,它攫取了教堂的古钟,将整个科斯特罗马城变成了它巨大的、恐怖的教学场!每一次钟声,就是它对全城的强制;每一次迈步,就是它要求的;每一次凝固,就是它对或等待确认的惩罚性!它在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实践着它扭曲的及时反馈铁律——将整个城市的人类,强行纳入它那冰冷的认知迷宫!
它要什么?!伊万嘶吼着,声音在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凄厉,它要我们走向哪里?!
叮……!
人群又迈了一步。柳芭小小的身影离学校大门更近了。伊万看见大门内透出幽幽的红光,那是真理之光所在的方向。答案残酷得令人窒息——它要所有人走进学校,走进那台机器的核心!它要完成它的,将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彻底转化为它庞大认知系统里一个沉默、精确、永不犯错的!这不再是教育革命,这是对灵魂的集体绞杀!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冲出,差点被整齐划一的队伍踩踏。是费奥多尔!老钟匠的羊皮袄被撕破了,脸上带着血痕,但眼神却异常清明。他扑到伊万面前,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罗刹国鬼故事请大家收藏:(m.20xs.org)罗刹国鬼故事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