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瞬间安静下来。安德烈的脸色变了。他额头沁出汗珠,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烁不定。鲍里斯急得直抓头皮,皮夹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伊万几乎能听见他们脑中齿轮的崩裂声——费奥多尔说得对,在喀山,没人敢赌“全盘否认”的风险。如果法庭认定基础事实成立(比如有证人证明他们相识),而被告又放弃了对数额的抗辩,那么五十五万卢布将直接成为判决金额。多出的五万五,就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安德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挤出话:“法官大人……我方……我方承认可能存在某种事实联系,但五十五万卢布的请求完全夸大,实际金额应为……呃,不超过四十万。”
鲍里斯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低声咒骂:“你个蠢货!不是说好全盘否认吗?!”安德烈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口型骂回去:“闭嘴!你想赔五十五万?!”这场闹剧让法庭弥漫起一种诡异的紧张。旁听席上,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妇人开始画十字,嘴里念念有词;一个穿工装裤的男人神经质地搓着冻疮的手。喀山的日常压迫感在此刻具象化了——每个人都像在薄冰上跳舞,生怕脚下一滑,就坠入万劫不复的债务深渊。东斯拉夫人骨子里的宿命感在此刻发酵: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扛住压力,谁先崩溃。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法庭角落那盏接触不良的吊灯,开始疯狂闪烁。滋啦——滋啦——,惨白的光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影子,像一群受惊的蝙蝠。温度骤降,人们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伊万感到一股阴风从脚底窜上脊背,冻得他牙齿打颤。紧接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弥漫开来——那是陈年血渍混合着劣质伏特加的气味,伏尔加河冰层下淤泥的味道。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到法庭中央:空气像水波般荡漾起来,一个半透明的人形轮廓缓缓浮现。
那是个穿着破旧工人制服的男人,脸色青灰,眼窝深陷如枯井,左脸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的身体边缘模糊,像劣质胶片上的影像,时而清晰时而扭曲。最诡异的是,他手里拎着一杆老式杆秤,秤砣锈迹斑斑,秤盘空空如也,却诡异地微微晃动,仿佛称着无形的重物。法庭里响起一片惊恐的呜咽。老妇人瘫软在地,工装裤男人死死捂住嘴。鲍里斯尖叫一声,皮夹克蹭在椅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想躲到安德烈身后,却被律师一把推开。
“别碰我!你是谁?!”安德烈的声音变了调,金丝眼镜歪斜,冷汗浸透衬衫领子。
幽灵没有回答。他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窝“盯”着鲍里斯,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但一种低沉、沙哑、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意念直接灌入每个人的脑海:“基础……事实……因果……关系……”每个词都像冰锥扎进耳膜。幽灵抬起另一只手,指向鲍里斯,那手指细长惨白,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去年……十二月十七日……伏尔加河……老码头……三箱伏特加……五十万……你拿枪顶着谢尔盖的腰……说‘不签字就沉河’……”
法庭死寂。连吊灯的闪烁都停了,只剩下幽灵身上散发的寒气嘶嘶作响。鲍里斯的脸唰地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起来。伏尔加河老码头!那是去年冬天谢尔盖“滑倒”失踪的地方!伊万浑身发冷——他隐约听说过这事,但没人敢提。谢尔盖是鲍里斯的远房表亲,一个老实巴交的码头工人,据说欠了鲍里斯一笔赌债……五十万卢布。
“不……不是我!胡说!”鲍里斯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唾沫横飞,“是谢尔盖自己失足!我什么都没干!”他转向法官,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彼得罗维奇同志!这是……这是资产阶级的妖术!是反革命的幻觉!快驱散它!”
法官彼得罗维奇却瘫在高背椅里,秃顶渗出大颗汗珠,手指死死抠住桌沿,指节发白。他嘴唇哆嗦,一个字也吐不出。在这座被谎言腌透的城市里,幽灵的出现并非意外,而是必然——当语言被权力碾碎,当真相被债务淹没,总有些东西会从地底爬出来,用腐烂的指头敲打你的良心。东斯拉夫人的集体记忆里,伏尔加河底埋着多少无名尸骨?每一块冻土都渗着血泪。幽灵的意念再次响起,这次带着铁锈般的冷笑:“否认……基础事实?好……那我……帮你……回忆……”他空着的秤盘突然剧烈晃动,嗡嗡作响。
法庭的窗户猛地炸开!不是玻璃碎裂,而是整块窗框像朽木般崩解,寒风裹挟着雪片倒灌进来。风中,无数细小的、半透明的碎片旋转飞舞——是去年十二月十七日伏尔加河老码头的雪片!每一片雪中都映出模糊的影像:昏黄的码头灯下,谢尔盖被两个壮汉按在结冰的船舷上,鲍里斯狞笑着用左轮手枪顶住他的太阳穴,枪管在寒风中冒着白气。雪片掠过鲍里斯的脸,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双手抱头蜷缩在地,皮夹克上瞬间结满白霜。旁听席上,一个曾是码头工人的汉子突然嚎啕大哭:“谢尔盖……谢尔盖他……那天求我救他……可我……我怕……”哭声像一把钝刀,割开了喀山市井生活那层麻木的硬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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