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安娜的轮廓越来越淡。伊万突然明白了素材里那句“接近月亮已是礼物”的荒谬。礼物?不,那是活人给自己编的童话!真实是:月亮从未存在,所谓接近,不过是鬼魂用幻影钓起的垂死鱼。他想起柳芭,想起邮局工友的嘲笑,想起排队买面包的麻木——所有“心动”的传说,都是对生活无能的遮羞布。东斯拉夫人的坚韧在此刻显出獠牙:我们忍耐,并非因为苦难崇高,而是因为除了忍耐,我们一无所有。
“等等!”伊万冲上前,这次他不再试图触碰,“如果心动是假的……那这感觉呢?”他捶打胸口,“这让我想剃胡子、写诗、觉得白菜汤甜的感觉……也是钩子?”安娜的影像几乎透明,声音却清晰如冰裂:“感觉是真的。但方向错了。您不该为‘她’想变好,该为‘自己’想变好。”她指向伏尔加河对岸的工人新村,“您修的那辆‘莫斯科人’轿车,上周救了瓦西里家难产的孕妇。这比围着鬼魂转强一万倍。”风突然停了,安娜最后的话飘在月光里:“月亮在天上,也在您手心里。只是活人总爱抬头找,忘了低头看。”
她消失了。伏尔加河恢复死寂,只有冰层下传来幽暗的流水声。伊万跪在雪地里,眼泪砸出两个小坑。他摸出兜里那卷粗糙的毛线围巾——安娜织的。手指抚过毛线的毛刺,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河岸回荡,起初像抽泣,后来变成嘶哑的欢唱。他想起父亲的话:“别指望月亮,面包才是真。”可父亲临终前,枕头下压着张泛黄的舞会门票——1947年,他和母亲跳第一支华尔兹的凭证。原来每个东斯拉夫人的脊梁里,都藏着一粒没冻死的麦种。
第二天清晨,伊万没去邮局。他裹着安娜的毛线围巾,走进工人新村的公共澡堂。蒸汽弥漫中,他看见瓦西里正给尼娜搓背,两人咒骂着漏水的管道,笑声却震得瓷砖嗡嗡响。伊万接过水桶,默默修好了尼古拉家冻裂的水管。下午,他翻出工具箱,把那辆抛锚的“莫斯科人”轿车彻底修好。夕阳西沉时,他坐在河岸,啃着黑面包。马马耶夫岗的雕像在暮色中沉默,剑尖指向铅灰的天。伊万没抬头看月亮。他摊开手掌,看掌心的老茧和油污——这才是他的月亮,粗粝、真实,能托起明天的面包。
一周后,旧港区发生塌方。尼古拉·瓦西里耶维奇从瓦砾里刨出个锈蚀的铁盒,里面是张1942年的学生证,照片上少女扎红围巾,笑容灿烂。伊万接过学生证,伏尔加河的风吹得纸页哗哗响。他没烧掉它,也没供起来,只是轻轻放回尼古拉手里:“埋回原处吧。”老人瞪圆眼睛:“不供圣像?”伊万摇头,走向邮局。身后,尼古拉嘟囔着把铁盒塞进墙缝,又点起烟斗。雪又开始飘,落在马马耶夫岗的弹坑里,落在工人新村漏风的楼顶,落在伊万肩头。他裹紧毛线围脖,脚步沉稳。心动的感觉确实难得,但生活本身——排队、修车、修水管——才是永不沉没的伏尔加河。至于月亮?它既不在天上,也不在鬼影里。它沉在河底的淤泥中,等着被活人的手掌一寸寸打捞上来。
喜欢罗刹国鬼故事请大家收藏:(m.20xs.org)罗刹国鬼故事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