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那些影子在倾斜过程中开始呈现精确的45度角,仿佛整个小镇都成了某个巨大仪式的组成部分。伊万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脱离脚底,那个二维的黑暗轮廓正用符合标准逃生姿势的动作爬向烟囱,但它的颈部突然折成直角——父亲的声音从迷雾中传来:科瓦廖夫家的后代,连逃跑时的脊椎弧度都必须保持在23.5度,这是地球自转轴的倾斜角度,是宇宙间最完美的偏差值。
安娜的金属胃囊突然发出齿轮咬合的声响。她解开校服最上面的三颗纽扣——当然,是按照标准顺序自上而下解开的——露出锁骨下方那个正在发光的黄铜盖子。他们开始下载我的记忆了。她用机械般平静的声音宣布,上周三因为用左手擦嘴而被记录的违规行为,现在要被重写成主动纠正的范例案例
迷雾突然裂开了。斯捷潘诺夫娜的驼背轮廓从裂缝中浮现,她手里拿着个用乌鸦翅骨和纠错手册碎片编成的网兜。但伊万惊恐地发现,老妇人那件看似破烂的披肩,实际上是由无数张被缩小的人类皮肤缝制的,每张皮肤上都文着不同时代的完美标准——从沙皇时期的宫廷礼仪到苏维埃时期的劳动规范,再到如今这个新时代的数字化纠错条例。
老妇人的声音像生锈的火车汽笛,大纠正仪式完成前,我们必须到达镜子的背面!她说话时,伊万看见她嘴里那颗金光闪闪的牙齿——那根本不是金属,而是一个被缩小并抛光的人类灵魂,正用完美的播音腔重复着各类行为规范。
当伊万抓住网兜的瞬间,他听见了科斯特罗马镇所有被纠正过的心智发出的和声。那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无数数字、角度和频率标准共同谱写的挽歌。更可怕的是,他开始理解这些——它们不是来自某个外部权威,而是源自每个人内心深处那个被驯化后的自我监督意识。迷雾中浮现出无数透明的管道,里面流动着被提纯的纠错精华液,这些液体正被注入镇民们的脊椎,将他们的神经系统改造成符合标准的电路板。
钟楼此刻发出第13次鸣响。每一次钟声响起,科斯特罗马镇便失去一种不必要的人类情感:第一次鸣响带走了即兴创作的冲动,第二次带走了对模糊事物的包容,第三次带走了质疑权威的勇气...当第13次钟声消散时,伊万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按照4/4拍的节奏跳动,而安娜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台精密的测量仪,不断发射出红色激光扫描周围物体的标准符合度。
你以为我们在逃跑?斯捷潘诺夫娜突然停下脚步,她的驼背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不,孩子,我们只是从被纠正者升级为纠正执行者。这个网兜根本不是什么逃生工具,而是新任标准传播者的授权仪式用品。
伊万这才发现,那些看似脆弱的乌鸦翅骨上刻满了微缩文字——全是历代科瓦廖夫家族成员被纠正的详细记录。他祖父因为微笑时露出过多牙龈而被强制实施的表情管理,他母亲因为月经周期不规律而接受的生理标准化调整...而现在,轮到他来继承这份了。
金字塔顶的谢尔盖——或者说那个穿着谢尔盖皮囊的标准执行者——正在展开一场诡异的仪式。他将巨大化的纠错手册撕成碎片,每一片都在空中变成微型镜子。这些镜子并未反射现实,而是显示出各种理想状态:永远保持标准体重的公民,说话时嘴角上扬角度精确的模范夫妻,甚至包括死后骨灰盒摆放方向都符合风水学的完美尸体。
镜子的背面根本没有什么自由。安娜突然用两种声音同时说道——一种是她原本的少女嗓音,另一种则像是从金属胃囊中传出的机械回音,那里只有被储存的错误样本,就像医学院里的病理标本。我们所谓的,不过是纠正程序中预设的自我纠错环节
斯捷潘诺夫娜的驼背开始裂开,露出里面那个真正的——一个由无数纠错手册装订线组成的空心人偶。这个发现让伊万想起邮政局局长的眼睛,那些被囚禁在六边形里的灵魂,他们是否也曾是自以为在的纠正者?
钟楼此刻投下的阴影已经笼罩了整个科斯特罗马镇。在阴影最浓处,迷雾开始凝结成实体,变成无数本漂浮在空中的纠错手册。这些手册自动翻页,每一页都显现出不同镇民的纠正记录:有人因为呼吸频率不符合标准而被强制安装肺部节拍器,有人因为梦境颜色过于鲜艳而被注射灰度调节剂。而最新的一页上,赫然出现伊万和安娜的名字——他们的逃跑行为被重新定义为高级纠正测试,而斯捷潘诺夫娜的则被标注为必要的程序引导。
现在明白了吗?金字塔顶传来谢尔盖的声音,但此刻它听起来像是由整个镇子的居民共同发出的和声,科斯特罗马镇不是某个疯狂科学家的实验场,它就是实验本身。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巨大纠正机制的组成部分,包括那些看似被压迫的受害者——他们的存在恰恰证明了系统的宽容性自我修正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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