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强现在也不敢动手打朱草，万一这死丫头一害怕当众扯破族长的裤子，左右她被卖了无所谓，到时候谁来承受朱万城的怒火？
“族长爷爷，我爹他想要卖了我换粮食去。”宋瑾可怜兮兮攥紧朱万城的裤子，死也不撒手。
朱万城：你爹要卖你，你找他啊，你薅我裤子做啥？
朱草她娘张氏赶紧过来使劲掰宋瑾的手一边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责怪她：“草啊，我们可不是要卖你，只是这些时日家里断了粮，高家村那边日子比咱这好过，能吃得饱饭，因此娘才给你找了个婆家过去享福，你可别胡说八道坏你爹娘名声啊！”
朱草在朱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全村都知道，她不但三岁就开始打猪草，人也活得就如路边的杂草，朱万城的婆娘朱李氏走过来劝慰：“小草啊，要是你娘说的是真的，那你就跟着你老子娘去吧，听说高家村那边挺富足，隔三差五还能吃顿肉呢！”
宋瑾想到高家村人吃的“肉”，胃里一阵翻涌，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再度来袭，她连忙呜咽着捂住嘴巴，肚子里本来就空空如也，再吐出去点这具身体就更弱鸡了。
她得保存点实力去应付接下来的屠杀，要知道她就是今天属于高家村人“隔三差五”吃的那顿肉啊！
“对呀，草啊你可别不知好赖，娘这是心疼你，不然的话为何不让你大姐、二姐去？”
“是呢，为什么放着十七岁的大姐和十五岁的二姐不嫁，要嫁我这个才十三岁的？”
宋瑾声音不大，像是在喃喃自语，十三岁稚嫩少女的嗓音说出的却是淡淡的讥嘲。
朱李氏经宋瑾的话一提醒也才想到此处。
要说适龄，其实是十五岁的朱春花更合适。但是他们家老大朱春芽之前曾经议过亲。
朱春芽是朱老忠这一支容貌最出色的，也是整个朱家坳一等一的漂亮姑娘，朱老忠待价而沽，要出了二十两银子的天价彩礼，导致朱春芽二八年华却乏人问津，一直到朱春芽十七岁才终于被镇上褚员外家的二公子看上，遣了媒婆来说亲。
本以为朱家攀上了褚员外那等高门大户，将来必定一飞冲天。
孰料刚说定亲事还没来得及过礼，二公子就从马上摔下来，差点成了跛子。
镇上的胡道婆说朱春芽八字硬是个克夫的罗刹女，于是还没来得及定亲这门亲事就不了了之，褚员外家送来十两银子做赔罪堵了朱家的嘴，朱春芽也就以十七岁高龄依旧待字闺中成为老朱家逃荒的一员。
朱建强家的三个女娃，老大貌美，老二适龄，怎样都轮不到十三岁瘦骨伶仃的朱草出嫁。
至于说什么疼朱草，呵，她是整个朱老忠那一支的公用奴婢，在家里过的连狗都不如，张氏说是因为疼宠朱草才嫁她的话绝对是阎王爷发榜文——鬼话连篇，朱李氏完全不相信。
朱万城家也十多口人，黄昏时分无事可做，就三三两两的围过来看热闹。
张氏眼看人越围越多，一时心中惴惴，双眼无措的望着自家男人。
朱建强也没想到横生枝节，早知道还不如绕远从后面小树林过去了。
很快不光是族长家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其他族人也向他们这边逐渐靠拢，顿时朱建强心中又不自在又不耐烦，遂对着宋瑾破口大骂：“你个贱丫头，老子生你养你，现在家里断了粮要拿你去换点粮食怎么了？都说父母恩大于天，我和你娘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了你，你难道就不该回报我们？”
“行啊，那等我长大了，也一把屎一把尿养你们。”
“你……”朱建强被噎得直翻白眼，什么时候一脚踹不出个闷屁的死丫头竟然也变得牙尖嘴利起来？
反正已经被看了笑话，朱建强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大爪子伸过来抓住朱草就往外拖，朱草瘦小枯干，长期营养不良根本无法与朱建强正值壮年的汉子抗衡。
好在宋瑾也没必要和朱建强死磕，她只跟族长的裤子死磕。
老族长只得拼命拯救岌岌可危的裤子，可怜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不想在族人面前露出山药一般的大毛腿，只得不断劝朱草冷静，并问她究竟想要如何。
很好，终于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朱草的要求很简单，要么放她回朱老忠家继续给家人当牛做马，等她将来长大了好一把屎一把尿回报自己爹娘的养育之恩。
倘若朱建强一意孤行非得卖她去换粮食，那也行，索性就签了断亲书，此后再无任何瓜葛。
“既然你这般不识好歹，不懂做父母的苦心，就随了你的意吧，总有一天你会知晓，爹娘从来待你们是一般无二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我们都是一样疼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薄来一个厚。”
宋瑾讥诮的回怼，同时展示自己那双粗糙而伤痕累累的手，围观者默然，那哪里是一个十三岁孩子的手，枯瘦黧黑宛若鸟爪，就算是四五十岁的老妪的手也要比这孩子体面些。
目的达到，宋瑾利落的在写好的断绝书上按下自己的手印：“从今天开始我叫阿瑾，别再草啊草的喊我了。”
总怀疑是在借机骂她。
再者，命如草芥，朱草叫了这么个名字，活得憋屈死得凄惨也实在是晦气。
朱建强冷眼旁观，折腾吧，折腾得再欢实有什么用？还不是下汤锅的货？别说改成阿瑾，你就算是改成阿金阿银，也是让人大卸八块给炖了。
是以他只表面痛惜的意思了一下，表示不管朱草如何对待他们，朱家永远都是朱草的家。
宋瑾懒得跟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是朱草的家可不是我宋瑾的家。
断亲文书一式三份，原本要送一份到里正那去报备，可如今大家各自逃荒，里正投奔了自家女婿，县太老爷都不知颠向何方，只得双方各拿一份，另一份交给族长保管。
呼！
宋瑾长出一口气，苟命第一步，完成。
呼！
朱建强长出一口气，总算可以继续去高家村完成这笔交易了。
呼！
朱万城长出一口气，祖宗保佑，他这条裤子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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