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约1125字，请静心阅读）
凌晨三点，江淮高速上的雾气浓得能拧出水来。陈建国把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颤，后视镜里倒映着两团发青的眼袋，像两枚生锈的螺丝钉嵌在脸上。车载电台滋滋响着老歌，副驾驶座上搁着半瓶止咳糖浆，深褐色的液体在颠簸中晃出黏稠的波纹。
仪表盘上的里程数刚跳到，这辆红色解放重卡就猛地咳嗽起来。他熟练地拍打两下中控台，就像拍打儿子小宝发烧时的后背。前天在服务区加油，修车师傅指着发动机警告说"这铁疙瘩都比你懂得喊疼"，可他哪敢停运？小宝的白血病账单还压在储物格里，最新那张写着"欠费.6元"。
手机在裤兜里震起来的时候，他正把车停进无锡西服务区。妻子素芬的语音带着哭腔："医生说小宝今早血小板又跌了，得输丙球..."后面的话被呼啸而过的油罐车碾碎。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数了数剩下的六根黄山，够撑到杭州卸货。
货主老张的电话追进来时，他正蜷在驾驶座后铺啃冷馒头。那截不到一米六的铺位上还粘着退热贴的包装纸，小宝上次跟车发烧时留下的。"陈师傅，这批医疗器械明早九点前必须进冷库，耽误了手术器材你担待不起。"他望着雾气里模糊的月亮，想起上个月在徐州服务区，那个蹲在车尾偷偷啃馒头的女司机，她女儿要换肾。
重新上路时雨刮器开始罢工，挡风玻璃上的水痕像永远擦不干的眼泪。导航提示前方五公里事故拥堵，他摸出手机想给素芬发条短信，光标在"等我回来"四个字上闪烁了十分钟，最终变成银行卡余额查询——327.44元。前天给小宝买的奥特曼书包还藏在卧铺底下，标签上的98元烫得他眼眶生疼。
在嘉兴段被追尾的瞬间，他第一反应是护住贴在遮阳板后的全家福。后车司机醉醺醺地踹车门时，他正摸索着捡拾散落的药瓶，玻璃碴子扎进掌心也没觉出疼。交警来得比救护车快，定责单上"次责"两个字像两条带刺的铁链，勒得他蹲在应急车道干呕。
重新启动车子时，咳嗽带出的血丝在纸巾上绽成梅花。导航显示离目的地还有87公里，仪表盘上的时间跳到05:47。他突然想起二十岁那年第一次跑长途，父亲在月台上塞给他一袋煮鸡蛋，蒸汽机车喷出的白雾里，老人佝偻的背影像棵风干的玉米秸。
进杭州绕城高速时，天边泛起蟹壳青。手机在充电座上疯狂震动，素芬的第十八个未接来电上方，跳动着医院缴费通知的短信。他摇下车窗想清醒些，冷风灌进来掀开副驾上的货运单，客户签名处鲜红的"急"字被雨水晕开，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口。
瞳孔开始涣散时，他正把着方向盘穿越钱塘江大桥。对向车流的远光灯里浮现出小宝化疗后光溜溜的脑袋，孩子举着注射泵问他："爸爸，春天来了带我去西湖看松鼠好不好？"导航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仪表盘上的心电图般跳动的数字，后视镜里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那个以为紧握方向盘就能握住命运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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