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里又走来两个女人，张秉升仔细看过去，个头稍矮的那个，想起来了，叫吴虹，一头利落的短发。另一个苗条身材秀气脸庞的，肯定也是见过的。
先让胡连胜过来。
“胡连长，认识一下，我住院时候多亏了两位护士小姐，苏明小姐和吴虹小姐。”
那个苗条女人，有些叫不出名字来，那就先别乱叫。
苗条女人哼了一声，有些不乐意了。
“张秉升，张连长，你的病历我看过无数次了！怎么，记不得我了？”
她这么一说，张秉升想起来了：“哪能啊，少尉军医杨春玉，杨小姐！我能忘记了杨医生吗？”
杨春玉显然不以为然：“少来，你刚才就是记不得我！”
胡连胜连忙给长官解围：“杨医生，你看，你也记不得我们营长啊。”
杨春玉果然一愣：“营长？你？”
这才注意一下张秉升血迹斑斑污秽不堪的军装，但肩头上的两杠一星是看得清的。
张秉升心里没劲。
什么营长，现在就剩我和一连长了。光杆营长。
“好啦，找个地方再聊吧。”
胡连胜赶紧问：“对了，杨医生，知道师部在哪吗？”
杨春玉的脸色黯淡下来了。
“前边不远处有个佛寺，咱们去那说吧。”
进了佛寺，里头一个和尚都没有。
很正常，战乱时期，和尚们估计也溜了。
胡连胜不放心，还是持枪在庙里绕了一圈，这才返回到榕树下，向长官报告：
“营长，的确没啥可疑的。”
杨春玉笑着恭维：“张连长，啥时候升的官啊，也没见来请我们吃顿饭啊。”
苏明赶紧配合：“就是啊，庆功酒一口都没喝到，你还蛮小气的。”
张秉升几乎有些时空错乱了。
好像不是在危机四伏的曼德勒，不是刚刚从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捡了条命回来，而是刚从昌邑国来到长安城，到处红袖飘香。
嘴里的腔调很自然变了：“苏小姐要喝酒，那简单啊，等着啊，一起来喝我的喜酒。”
不管哪个朝代，女人永远爱八卦，特别这种劲爆的新闻。
苏明马上惊讶起来：“哟，张少校要结婚了？新娘子是哪里人啊？本地人？”
张秉升摇摇头。
“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肚子饿着呢，还说什么喝喜酒。杨医生，你们有吃的吗？”
直接开口找吃的了。
张秉升是有一定把握的，女人嘛，总是会随身带一些东西，其中很可能就有能填肚子的干粮。
杨春玉尴尬地勉强挤出个笑容：“哪有吃的啊，我们也是早上吃完了最后一点干粮，现在也饿了一天了。”
胡连胜连忙上前，铺开一片芭蕉叶，然后从一个背囊里连续取出一些糯米团子，甚至还有肉干、花生之类的。
笑了笑：“没有酒。不过，营长，咱们今天这顿饭，是有着落了。”
张秉升有些疑惑看看胡连胜，胡连胜挠挠头：“嗯，刚才卑职去到了寺庙的厨房，看见角落里还有些布施，我想啊，佛度有缘人，就给拿来了。”
缅甸这些东南亚佛教国家，佛法昌盛，善男信女经常向僧人布施，僧人们将食物带回庙里，又会将其中一部分转给穷人和小孩。
布施，是这些佛教国家的一道风景线。
只是现在，被胡连胜给“反布施”了。
打听清楚食物来源，张秉升也笑了：“好吧，先吃上点，垫垫肚子吧。”
苏明一半是客气一半是玩笑：“这么多，还只够张营长垫肚子？杨姐，我瞧张营长，真是弥勒佛转世呢。”
杨春玉笑了笑，肚子真饿了，不讲什么客气：“那就多谢张营长和胡连长了。”
然后拿起个糯米团吃了起来。
两个护士也连忙动手，短头发的吴虹还说着：“两位英雄也吃吧，吃饱了好打鬼子。”
张秉升和胡连胜本来要吃了，听见“打鬼子”三个字，两人一下子食欲顿减。
从皎勃东到曼德勒，一路的血雨腥风，多少弟兄捐躯沙场！
张秉升勉强挤出个笑容：“吴小姐说的没错，张连长，吃！”
三女两男，吃饱之后，才听杨医生介绍情况。
那天，正好有个重伤员，杨医生想尽法子，勉强凑齐了医疗器械和药品，可以做手术了。但几小时后，等她们手术出来才发现，医院已经人去楼空。
苏明很委屈地说：“我们吓慌了，连忙到处找人，都找不到，只是听说远征军回国了。”
吴虹补充说：“要不是处理那个伤员，我们也早走了。现在好容易找到个大佛爷，肯收留这个伤员，我们这才准备回国。可是又听说，鬼子已经占了腊戌，我们正心慌呢，还好遇到你们了。”
杨医生看看张秉升：“张营长，你的弟兄在哪啊？”
张秉升有些狼狈，不好开口。
胡连胜代他回答：“我们营啊，本来就只剩两百号人了，在皎勃东阻击鬼子，之后一路走一路打，好多人都不想干了，最后到了曼德勒，就只剩我和营长了。”
苏明压着嗓子惊叫：“一个营，只有你俩了？”
张秉升叹了口气，实在坐不住，只得站起身来。
胡连胜瞪了苏明一眼：“这个仗怎么打嘛，鬼子比我们多十倍，又是大炮又是坦克还有飞机，我们只能做竹签！”
杨春玉拦了一下苏明：“苏明，打仗这种事，我们不懂，听胡连长说吧。”
张秉升说话了：“现在，杨医生，你们是想回国吗？”
杨春玉也站起身来：“当然想回国了，不是为了享受，是为了安全。我们几个女孩子，呆在缅甸，实在不敢想象会有多少危险。”
张秉升点点头。
女孩比男人面临的危险更多，如果落到鬼子手里，真是生不如死。
接着问杨医生：“你们确定，孙长官带着师部，回国了吗？”
杨春玉犹豫一下：“也不是亲眼所见，是听当地人说的。不过，既然战局不利，远征军先回国休整，补充兵员武器，以后再重新杀过来，我觉得很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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