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一声轻响,纸面骤然蜷曲、起泡,墨迹瞬间晕染成一团团乌黑鬼影,火印红痕被热水冲刷得斑驳脱落,像剥落的皮。
满堂倒吸冷气。
她放下空碗,指尖拂过自己腕内侧一道极淡的旧疤——那是三年前护账板时,被万记打手甩来的铁算盘砸出的。
疤早已平复,可此刻,它微微发烫。
“万少东,”她转过身,目光穿过堂门,投向西角牢狱方向,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您连纸都省,可见心虚。”
话音未落,外头忽起一阵沉重杂沓的脚步声。
不是靴响,是草鞋踏地、陶筐磕碰、竹杠压肩的闷响。
由远及近,越来越密,越来越沉,仿佛整座北岭的泥土都跟着震颤起来。
张大叔率百名茶农,抬着十只新编竹筐进了二堂。
筐中层层叠叠,全是纸——素青泛黄,厚薄均匀,纸面细纹如茶脉,边缘略带卷曲,似被山风晒过七日。
他上前一步,掀开最上层一张,迎着天光一抖——纸背透光,隐约可见细密茶渣纤维交织如网。
“民议账纸,头春茶渣混浆,晒七日,浸桐油三遍。”他声音粗粝,却字字凿地,“大人若不信,我当众吞纸。”
说罢,他竟真的撕下一条,塞入口中,嚼也不嚼,仰头咽下。
喉结滚动,面色未变,唯唇角沾了一点青褐色碎屑,像山野未干的露。
周大人瞳孔一缩,抬手示意仵作上前验纸。
半炷香后,仵作捧着研磨碎末的瓷钵跪禀:“回大人,纸中确含茶多酚之涩气,桐油微香犹存,且纤维柔韧,非桑皮所能仿……举报所呈之纸,无一相合。”
堂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李芊芊垂眸,指尖轻轻抚过自己袖口一道细密针脚——那是昨夜灯下,她亲手补的。
线是茶梗染的青,针脚细密如账目,不漏一丝风。
她没再说话。
可就在她转身欲退的刹那,赵捕头膝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去,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没起身,只是伏在那里,肩膀剧烈起伏,像一条离水太久的鱼,正拼命吞咽空气。
周大人目光如电,扫过他汗湿的后颈、颤抖的手背、还有那只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掌心朝上,拇指死死按着食指根部一处旧疤。
那疤的形状,像一枚被火燎过的铜钱。
李芊芊脚步微顿。
她没有回头,只将左手悄然按在右腕旧疤之上,指腹用力一压。
——那里,正隐隐发痒。
赵捕头额头抵着青砖,汗珠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后颈的肌肉绷成一道僵硬的弧线。
他没哭,可每一次喘息都像在撕扯喉咙——不是怕死,是怕那枚铜钱疤底下埋着的、自己亲手盖下去的三百二十七个假印。
他忽然动了。
右手从袖中抽出,掌心向上,托着一枚黄铜火印模子。
铜色温润,边沿磨得发亮,印面却干净得反常,连一丝墨渍都无。
他指尖抖得厉害,却仍用拇指反复摩挲印背刻痕:“小人……每日擦三遍,不敢落灰。”
堂上静得针落可闻。周大人未言,只将目光缓缓移向李芊芊。
她没接印,也没看赵捕头。
视线落在那枚铜模中央——外圈“浙东民议”四字端方工整,内圈却是一圈极细的阴刻:癸卯年三月廿二。
干支微凸,须迎光斜照,方见其形。
而昨夜她验过的“赃证”,火印里只有外圈,内圈空荡如被刀剜去。
原来万富贵给他的,从来就不是真模。
是仿的,是削的,是用桑皮纸压拓再翻铸的赝品——能骗过衙役,骗过仓吏,甚至骗过初查的仵作,却骗不过一张茶油纸,更骗不过一个把账册当命护了七年的女人。
李芊芊终于抬手。
不是取印,而是解下腰间布囊,倒出半把晒干的茶籽。
粒粒饱满,青褐泛乌,壳上还沾着山雾凝成的细白霜。
她转身走向堂侧火盆。
炭已燃透,赤红微白,热浪扑面。
她倾手一撒——茶籽落进烈焰,霎时腾起一簇幽蓝火苗,青中带靛,灼而不爆,焰尖微微摇曳,竟似活物吐纳。
“真账不怕火。”她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屏息,“因它生在土里,长在人心。”
火光映在她脸上,明暗交界处,那道腕上旧疤仿佛也随焰色微微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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