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抬起头，目光对上她的眼睛。这一次，她看清了，老人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像被挖掘机的爪子划的。
木佟丽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那是个夏天的午后，她背着书包路过玉泉中学的水池。林小宇蹲在池边，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瓶身上印着“玉泉中学”。他喊她：“木佟丽，你要不要喝？爷爷说这水是甜的。”
她摇了摇头，正打算走，几个男生围了过来。为首的男生说：“林小宇，你爷爷是个校工，你也配喝玉泉中学的水？”说着就推了他一把，林小宇没站稳，掉进了水池。
林小宇在水里扑腾着喊：“救我！”溅起的水花又打湿了她的鞋。她站在旁边，攥着书包带，心跳得飞快。她想喊人，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这时候，保安跑了过来，把林小宇救上来了。他咳出几口水，抬头看了木佟丽一眼，眼里全是失望。
后来，林小宇得了肺炎，再也没去学校。再后来，他爷爷林福疯了，每天卖水，直到拆迁那天跳了水池。
木佟丽坐在宿舍的地板上，抱着相册哭得稀里哗啦。她想起林小宇最后看她的眼神，想起他手里的矿泉水，想起那天的阳光，跟今天一样刺眼。
木佟丽决定不再喝老人的水。她把所有矿泉水都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可第二天早上，垃圾桶里的矿泉水又回到了她的宿舍。
有天晚上，她实在渴得不行，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水一进嘴里，她突然尝到一股血腥味，接着，喉咙里像卡了什么东西。她跑到卫生间，呕吐起来，吐出来的是一撮黑色的头发，像林小宇的头发。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全是眼泪。这时候，卫生间的门突然开了，老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老人沙哑着声音说：“木佟丽，喝了这水，你就会想起小宇。”
她尖叫着扑过去，想把老人推出去，可她的手穿过了老人的身体。老人的身体像烟雾一样，慢慢消散，只留下一瓶矿泉水，放在洗手池边。瓶身标签上的“玉泉中学”四个字，像血一样红。
木佟丽找到当年的同班同学张磊。他现在在一家超市打工，说起当年的事，他叹了口气：“林小宇其实是被那些男生推下去的，他们说他爷爷偷了学校的水。”
木佟丽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张磊摇了摇头：“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我敢说，就把我也推下去。”
木佟丽的心里像被扎了一刀。她想起当年，林小宇对她的信任，想起他掉进水池时的呼救，想起自己的懦弱。她突然明白，老人的复仇，不是针对别人，而是针对她，当年那个没有伸出援手的目击者。
凌晨3点，木佟丽主动下楼，去找那个老人。三轮车停在楼门口，老人蹲在车边，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老人说：“木佟丽，你来了。”
她走过去，接过矿泉水。瓶身的标签还是“玉泉中学”，可这次，她看清了，老人的脸上没有皮肤，只有森森的白骨，眼睛里的黑洞更深了。
她问：“你是林福爷爷？”
老人点了点头，白骨脸上扯出个僵硬的笑：“小宇想你了，他说你当年没救他。”
木佟丽的眼泪掉下来，滴在矿泉水瓶上：“我对不起他，我当时很害怕。”
老人的手放在她的肩上，她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冷：“没关系，小宇说，只要你喝了这水，他就会原谅你。”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一进嘴里，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场景变成了玉泉中学的水池边。
木佟丽站在玉泉中学的水池边，阳光跟当年一样刺眼。林小宇蹲在池边，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瓶身上印着“玉泉中学”。他喊她：“木佟丽，你要不要喝？爷爷说这水是甜的。”
她跑过去，抓住他的手：“不要喝，他们会推你下去的！”
林小宇笑了：“不会的，他们是我的朋友。”
这时候，几个男生围了过来。为首的男生说：“林小宇，你爷爷偷了学校的水。”说着就推了他一把，林小宇没站稳，掉进了水池。
林小宇喊着：“救我！”伸手向她。
木佟丽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死都不松开。她把他拉上了岸。
林小宇笑着说：“谢谢你，木佟丽。”脸上的水顺着下巴流下来。
这时，老人的声音传来：“小宇，该走了。”
林小宇回头，对她笑了笑：“木佟丽，我原谅你了。”
他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像烟雾一样，飘向天空。老人站在旁边，看着她，白骨脸上的笑变得温柔：“谢谢你，木佟丽。”
木佟丽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床头柜上放着一瓶矿泉水，瓶身标签上的“玉泉中学”四个字已经变成了空白。
第二天早上，她去了玉泉中学的旧址。工地里，挖掘机正在作业，她站在当年的水池边，放下一瓶矿泉水。瓶身的标签上，她写了一行字：“林小宇，对不起。”
风掀起她的衣角，她想起凌晨的梦，想起林小宇的笑，想起老人的话。她知道，怨灵已经消失了，因为她终于面对了当年的错误，说了“对不起”。
晚上，她回到宿舍，床头柜上没有矿泉水。凌晨3点，车轮声也没再响起来。
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笑了。她知道，林小宇和爷爷，已经去了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那里有甜的矿泉水，有温暖的阳光，有他们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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