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顺藤摸瓜,找到了更多关于“精时斋”的后续报道。在陈敬之先生去世后不久,“精时斋”就被他最得意的徒弟,一个名叫李伟的年轻人接手。李伟接手后,彻底摒弃了老师傅坚守的传统工艺,转而引进国外机芯,主打时尚外观,迅速将“精时斋”转型成一家成功的现代化钟表公司。如今,“精时斋”早已成为上市公司,李伟也成了身价不菲的商界名流。而关于陈敬之老先生的死,报道只用“积劳成疾,与世长辞”一笔带过。但阿吉从镜中老人那充满怨气的执念里,读出了截然不同的故事。他几乎可以肯定,陈敬之的死绝非那么简单。李伟的崛起,很可能就是建立在一场精心策划的背叛之上。他窃取了师傅的心血,毁掉了老师傅一生坚守的“精时斋”的魂,让陈敬之在绝望和愤怒中凋零。那副老花镜,记录下的,正是他生命最后时刻的悲鸣。
阿吉感到一种沉重的责任感。陈敬之的怨气通过这副眼镜传递给他,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希望有人能为他说出真相。阿吉开始调查李伟的公开资料,发现他下周将出席一个在本市举办的商业论坛。他决定去见见这个如今风光无限的男人。论坛当天,阿吉戴着那副玳瑁老花镜,坐在会场后排。当李伟意气风发地走上讲台,开始讲述自己的“创业传奇”时,阿吉戴上了眼镜。瞬间,李伟的身影在阿吉的视野里出现了“重影”。光鲜亮丽的成功人士形象之上,叠加了一个模糊而扭曲的阴影。而在李伟的身后,那个梳头的老人——陈敬之,缓缓浮现。他不再梳头了,而是抬起头,用一双空洞而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的李伟。阿吉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知道,这是怨灵复仇的开始。
论坛结束后,阿吉设法拦住了李伟。他开门见山:“李总,我想跟你谈谈陈敬之先生。”李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恢复了镇定,轻蔑地笑道:“那是我过世的师傅,一个跟不上时代的老顽固。你是什么人?”阿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在这时,李伟身边一辆光洁如镜的汽车车身上,反射出了他的倒影。在倒影中,李伟的身后,清晰地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是陈敬之。他手中没有梳子,而是伸出枯瘦的手指,直指李伟的后心。李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当他再看向车身倒影时,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倒影里,那张脸,竟然变成了陈敬之那张布满皱纹和怨气的脸!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踉跄后退。从那天起,李伟的生活陷入了噩梦。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反光的地方——镜子、玻璃、不锈钢电梯——他都会看到陈敬之的影子,看到自己那张被怨气扭曲的脸。
李伟的精神迅速崩溃。他开始失眠、幻听,总觉得耳边有梳头声。他不敢照镜子,将自己办公室里所有反光的物件全部遮盖。他变得多疑、暴躁,公司业务一落千丈。终于,在一个深夜,他精神恍惚地驱车来到“精时斋”的老地址,那里早已变成一片废墟。他跪在废墟前,精神彻底崩溃了。阿吉接到了李伟助理的电话,赶到了那里。在废墟的月光下,李伟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他断断续续地坦白了一切。他如何觊觎“精时斋”的名号,如何设计骗取了师傅的专利和店铺,如何将坚守传统的师傅气得病倒,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贫病交加中孤独离世。他说,师傅去世时,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副玳瑁老花镜。就在李伟忏悔的那一刻,阿吉看到,一直站在李伟身后的陈敬之的虚影,缓缓地、缓缓地消散了。他那充满怨气的眼神,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随风而逝。
第二天,商业巨头李伟因涉嫌商业欺诈和侵占财产,向司法机关自首的消息震惊了全市。阿吉坐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手中拿着那副玳瑁老花镜。镜片依旧温润,但戴在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刺骨的冰冷。他看向那面红木穿衣镜,镜子里只有他自己,身后空空如也。那个佝偻的梳头人,那纠缠不休的重影,终于消失了。阿吉摘下眼镜,世界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他拿起工具,继续修复那页破损的古籍。这一次,近处的字迹在他眼中异常清晰。他意识到,这副眼镜的度数,或许从来就不是为了看清近处,而是为了看清那些被时间掩埋的、遥远的真相。他将眼镜小心翼翼地放回墨绿色的丝绒盒中,妥善收藏。它不再是一件灵异的器物,而是一位老工匠最后的悲鸣与尊严的见证。重影已逝,但那段被遗忘的历史,终于得以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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