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同时扑向观星台边缘的青铜漏刻。月光下，这座丈余高的计时巨器正发生恐怖异变：原本匀速滴落的刻漏水珠，此刻竟在半空凝成《云门》的减字谱。更可怕的是承水铜壶表面，八百年前铸刻的二十八宿图正在重新排列组合，星宿间的银线扭曲成十二律吕的工尺谱。
"巳时三刻，应钟煞音。"太史令的嗓音突然变成男女混声，他的眼白里浮现出日晷的投影，"快把浑天仪调至..."话音未落，他的咽喉突然喷射出青铜液，那些滚烫的金属在石板地面凝固成曾侯乙编钟的错金纹。
我抓住他尚未完全僵化的右手，将星晷盘卡进浑天仪的赤道环。当黄道经纬仪与晷影重合时，整个观星台突然开始逆向旋转。那些被音柱吞噬的星辉从地底喷涌而出，在夜空中拼凑出十二音柱的苏醒时刻表。
卯初：太簇音柱（肝木）
辰正：夹钟音柱（脾土）
巳末：姑洗音柱（肺金）
......
每根音柱对应的脏器部位开始在我皮肤下隆起，太史令残存的意识通过青铜液传来讯息："用你的五脏作祭品...延缓..."他的脸彻底融化成钟簴上的兽面纹，而我后颈突然传来姑洗调的刺痛——距离第一根音柱苏醒还剩三刻。
观星台地砖的北斗七星图开始渗血。我解下缠在浑天仪上的鲛绡，发现这些浸泡过龙膏的丝帛，竟能吸附漏刻表面凝结的乐谱水珠。当第七颗血珠滚入天玑星凹槽时，整座青铜漏刻突然分解重组，变成十二面环绕我的律吕屏风。
屏风上的獬豸纹睁开黄金瞳："选时辰，还是选脏器？"它的蹄子踏在屏风接缝处，那里正在渗出夹钟调的脓血。我这才意识到，每延缓一个时辰的音柱苏醒，对应的脏器就会加速音律化——比如拒绝让太簇音柱在卯初苏醒，我的肝脏就会生长出青铜音栓。
晷影偏移三寸时，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律吕屏风。十二道血线顺着卦象纹路蜿蜒，在屏风顶端聚成青铜莲花。当第一瓣莲花坠落在"卯初"刻度，我的肝脏突然被无形的琴弦勒紧，丝弦摩擦间竟迸出太簇调的角音。
"以脏换时！"獬豸纹发出编磬相击的冷笑。我看到自己的肝脏浮出体表，脏器表面迅速覆盖青铜甬钟的雷纹。随着钟钮上的蒲牢兽开始吞食我的血气，观星台地面浮现出延迟两个时辰的代价——需要献祭三根脚趾作为姑洗音柱的祭品。
震旦时分，第一缕阳光刺破音律结界。我踩着浑天仪投射的晷影，将星晷盘边缘抵住化脓的脚趾。在姑洗调的金属颤音里，切割皮肉的痛楚反而变得清澈起来。断趾坠地的瞬间，整个观星台的青铜构件开始奏响《大濩》的片段，那些跳跃的音符在空中凝结成延缓时限的锁链。
但巳时的铜壶滴漏突然加速。我低头看见肺叶的投影在地面疯长，每条支气管都延伸成编钟的甬柄。当第七滴漏刻水珠变成变徵煞音时，姑洗音柱提前苏醒了——青铜屏风上的獬豸撕开卦象，从裂缝里探出布满钟乳石的利爪。
"时辰不可违啊..."太史令的青铜面容从爪背浮现，他的声音混杂着铜壶滴漏的滴答声。我扯断浑天仪上的赤绦，将浸透龙血的丝线缠住正在音律化的肺叶。在丝线绷紧的瞬间，十二枚玉琮从地底升起，琮体上的饕餮纹正贪婪地啃食我延迟时辰换来的光阴。
最老的玉琮突然裂开，里面跌出半截焦尾琴。我认出这是太师当年镇压南吕音柱的遗物，琴腹的雷纹正在渗出夹钟调的脓血。当我的音律化肺叶触碰到琴弦时，整张琴突然蜷缩成青铜胎儿形态，脐带般的丝弦直接扎进我的脾脏。
"未时！未时！"青铜胎儿发出姑洗调的啼哭，它的每声哭喊都在加速脏器音律化。我的脾脏表面开始凸起钟枚纹，而观星台四角的日晷投影突然扭曲成十二柄音叉，深深刺入我的肩胛骨。
在彻底失去人形之前，我砸碎了浑天仪的赤道环。青铜碎片飞溅的刹那，那些被囚禁在仪器中的历代星图倾泻而出，化作银河缠绕住正在苏醒的音柱。我看到紫微垣的星官伸手拽住黄钟音柱的裂缝，而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插入姑洗音柱的震腔。
亥时的更鼓在银河深处响起。我的心脏突然变成青铜鼙鼓，每一次跳动都震落玉琮表面的饕餮纹。当最后一道晷影扫过音律化的肺叶，那些生长在支气管上的钟乳石突然开花了，每朵石花里都飘出不同时辰的刻漏声响。
子时的水滴再次坠入青铜莲花时，我破碎的脏器已拼成新的律吕屏风。太史令的青铜面容在莲花心微笑，他的牙齿间咬着延缓三个时辰的卦象。而我的耳朵化作青铜簨簴，正聆听着下一个轮回的律吕反噬。寅时的梆子声卡在铜壶箭尺第三格时，我肋间的南吕音栓突然逆旋半周。刻漏吏的颅骨正在化作青铜晷面，他眼窝里渗出的铜液滴在莲花形水盂中，凝成十二枚会呼吸的钟乳石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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