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像一颗被恐惧浇灌的、有毒的种子,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疯狂滋生,盘踞了所有的思绪。
后来……记忆从这里开始剧烈地扭曲、模糊,蒙上了一层病态的红翳和高烧的灼热。
只剩下一些断续而狰狞的画面碎片:卫生间反锁的门。冰冷的白色瓷砖贴着滚烫汗湿的额头。自己粗重混乱的呼吸声在狭小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撞击着耳膜。视野摇晃,聚焦困难。一根被偷偷磨尖了的、原本用来掏飞机模型缝隙的金属牙签,尖端带着一点刺目的、不属于模型漆料的暗红,被他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折断,看着那一点点可疑的碎屑被水流毫不犹豫地冲进下水道。一小块偷偷藏起来的旧毛巾,边缘有焦糊的痕迹和更加可疑的深色污渍,在深夜厨房水槽的最深处被火柴点燃,火苗短暂地跳跃,迅速将其吞噬成一小撮捏都捏不起的、散发着怪味的灰烬,然后被水流彻底抹去痕迹。
再后来,就是一场来得又急又凶、几乎烧掉他半条命的高烧。世界变成了一锅翻滚的、嘈杂的、失去所有意义的模糊的一团。剧烈的头痛像有烧红的凿子在脑子里疯狂搅动,要把什么东西硬生生地、连根带血地剜出去。他好像在尖叫,又好像只是在无声地痉挛,身体和灵魂都在被某种暴力强行撕裂。
等他终于从那场耗尽所有力气、近乎死亡的大病中挣扎着醒来时,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
那种令人窒息的、无处不在的冰冷窥视感,消失了。墙壁恢复了沉默,世界的声音褪去了层层叠叠令人晕眩的细节,变得扁平、安全、甚至有些乏味。他努力去听,也只能听到路鸣泽正常的抱怨声、电视机的嘈杂和窗外普通的车流声。他看向镜子,里面的男孩眼神里有一种懵懂的、微微茫然的迟钝,还有大病初愈的虚弱。
他成功了。他用一种决绝的、自毁的方式,亲手阉割了自己那些异常敏锐的部分,以一种残酷的献祭,换来了梦寐以求的“正常”和保护色。剧烈的头痛和虚弱感持续了很久,但心里那块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名为“恐惧”的巨石,终于消失了。他甚至不太记得自己具体做了什么,那段记忆被高烧和自我保护机制联手模糊、封存,只留下一种模糊的认知:好像打了一场惨烈但最终胜利的仗,代价是遗忘了战场和武器,也遗忘了那个过于敏锐、因此痛苦不堪的自己。
他只是觉得,病好了,世界变得简单了,真好。虽然变得有点……笨,有点……慢,但终于安全了。
从此,他只是路明非,一个成绩平平、有点脱线、存在感稀薄、寄人篱下的普通男孩。他把那个敏锐、恐惧、早熟得令人心疼的真正的自己,连同那段血腥而痛苦的自我阉割记忆,一起深深地、深深地埋藏了起来,埋到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的心灵最底层。
只有极偶尔,在深夜从莫名的心悸中惊醒,冷汗浸透后背,或是在被彻底无视的深深失落啃噬内心时,那个被活埋的、残缺的自我,会发出一点点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绝望的、无人能察的回响,如同从最深的地底传来的、被捂住了嘴的呜咽。
记忆的潮水轰然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虚无。
属于一个无助孩童的恐惧和绝望,如同被投入深海的石子,仅仅在路明非那早已冰封的心湖表面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旋即沉没,再无痕迹。
他“看到”了那段往事,理解了那个幼小自己的挣扎与选择。他为那个孩子感到一丝……惋惜,一声基于逻辑推导出的哀叹。就像观看一出编排精巧的悲剧,或许会为剧中人的命运掬一把廉价的眼泪,情绪被短暂地调动,可一旦灯光亮起,走出剧院,方才那点悲伤便迅速被现实世界的空气稀释,消散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剧情细节都变得模糊。
他无法再真正“感受”到那份切肤之痛,无法与记忆中那个瑟瑟发抖的灵魂融合。他还是一个局外人,连自己都无法共情。他的内心坦然接受这一切,如同接受星辰运转的规律。过去了,发生了,这便是存在的轨迹,无需沉溺,也无可更改。
然而,当他将那份投向内部记忆废墟的、空洞的目光重新聚焦于现实时,他却微微一怔。
绘梨衣站在他面前,仰着小脸,那双清澈如红宝石的眸子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晶莹的泪水,眼眶和鼻尖都泛着明显的红晕。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微微扁着嘴,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感同身受般的疼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路明非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这具身躯,早已不是那个普通男孩。它是力量的化身,是神性的基座。刚才那段被他视为“过去式”的激烈回忆,其蕴含的情感能量即便无法再触动他现在的核心,却可能在他无意识间,如同失控的辐射般,透过这具完美躯壳的缝隙,轻微地泄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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