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六年(623年)初,大唐与高丽之间的外交棋局在开春之际落下最后一子,河北大地也迎来了持续半年之久的平叛战争的终章。李渊在长安接受高丽使臣朝贺的同时,一支狼狈不堪的逃亡队伍正穿过皑皑白雪,向着饶阳城蹒跚而行。这支队伍的长官便是曾经席卷河北的汉东王刘黑闼,此刻的他正经历着人生中最寒冷的冬天。
唐初的饶阳城,其治所位于今河北省饶阳县西南的固店村一带,在当时被称为鲁口城。此地不仅是由深州改置的饶阳郡治所,更地处滹沱河与沙河交汇处,控扼着幽州至河北南部的交通要道,战略地位显着。
刘黑闼在馆陶被李元吉击败后,选择逃往饶阳,实则是他在穷途末路下权衡利弊的无奈之举。武德五年(622年)末,刘黑闼在馆陶(今河北馆陶)被李建成、李元吉联军大败于永济渠后,军事势力瞬间土崩瓦解,只得带领百余残兵向北奔逃。此时的他,面临着唐军大将刘弘基的持续追击,人马疲敝,粮草断绝。
刘黑闼选择饶阳作为逃亡方向,主要基于饶阳当时是他的势力范围,其委任的饶州刺史诸葛德威是他的部将,他期望在此获得接应和补给,让疲惫不堪的队伍得以喘息。除饶阳地处交通要冲这一因素,他之前曾借兵突厥并与之联动,即便在不利形势下,还可以此地为基点,联络或退往北方突厥,为自己留出退路。
而且,在刘弘基率唐军紧迫追击下,刘黑闼可供选择的安全落脚点已然不多,前往一个有自己人驻守的城池,似乎成了最直接的选择。
而远在洺州太子行营的李建成,则对着军事舆图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他知道,这场牵动整个帝国神经的叛乱,即将迎来最后的落幕。
正月初九,凛冽的寒风卷着残雪掠过河北平原。饶阳城头守将诸葛德威接到斥候急报:一支百余人的残兵正朝着城池蹒跚而行。这位出身本地豪强的刺史立即登城远眺,但见雪地中那个披着破旧斗篷的高大身影,正是他等待多时的刘黑闼。
开城门!诸葛德威强压心中狂喜,整了整衣冠,换上一副悲戚面容迎出城去。此时刘黑闼早已不复往日威风,连日的逃亡让他须发皆白,残破的铁甲上结满冰霜,唯有那双眼睛还残存着最后的光芒。
汉东王!诸葛德威扑跪在雪地中,声泪俱下,末将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盼来了!
刘黑闼勒住疲惫的战马,目光落在这个涕泪交加的部下身上。他知此人原是旧主窦建德部将,去年在饶州归顺时曾指天誓日效忠。然而此刻,多年的战场直觉让他心生警惕。
不必入城。刘黑闼声音沙哑,给些干粮饮水便可。
诸葛德威闻言,竟以头抢地,额上顿时鲜血淋漓:王爷这是信不过末将吗?城中尚有精兵三千,粮草充足,足以......
够了!刘黑闼打断他的话,却因饥饿一阵眩晕。他环视身边这些跟随他转战千里的将士,见人人面带菜色,战马瘦骨嶙峋,终于长叹一声:罢了,就在城外集市稍作歇息。
当这支残兵进入集市时,诸葛德威即刻命人清理出场地,亲自张罗酒食。看着狼吞虎咽的百余落魄将士,刘黑闼却只勉强咽下几口粟饭。他注意到集市周围的商铺异常安静,几个探头探脑的商贩行动间透着行伍气息。
德威,他突然放下竹箸,你是何居心......
话未说完,四周突然杀声震天。伪装成商贩的伏兵从四面八方涌来,诸葛德威一跃而起,手中马槊直指刘黑闼:奉唐朝太子令,擒拿反贼!
刘黑闼勃然大怒,拔剑欲战,却被冲来的十余名大汉盘翻在地,终因体力不支伏地不起。他抬头死死盯着诸葛德威,眼中喷火:背主之贼!你......
王爷错了。诸葛德威冷笑,德威此后始终是大唐的臣子。来人,将此贼人押往洺州!
几日后,当刘黑闼被铁链缚住双臂押至洺州城西太子行营时,正值暮雪初霁。李建成闻报,特意换上紫貂大氅,在十六名金瓜武士护卫下缓步出帐。营中将士纷纷跪拜,唯有判将刘黑闼倔强地挺直脊梁,身上锁链在寒风中铮铮作响。
汉东王,太子声音清越如碎玉,目光却似冰棱刮过故人面容,别来无恙?
刘黑闼啐出口中血沫,虬髯上凝结的冰晶簌簌落下:建成小儿!若非天欲亡我......
非天欲亡你,李建成抬手截断话头,玄色袖摆掠过案头堆积的军报,是你自绝于天下。他缓步向前,靴底碾碎满地琼瑶,去岁你复起时,田留安在魏州收葬了三万具尸骨;上月恒州城破,王公政阖家殉国。这些,汉东王可曾记得?
营前旋旗忽被朔风扯得猎猎作响,刘黑闼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带着苍凉:成王败寇,何须多言!只恨当年在洺水畔未将尔等......
带下去。太子突然转身,对随军司马淡淡道,传谕三军:逆首已擒,明日午时刑于洺水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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