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萧煜走后两日，针对这场瘟疫的药方已经被城北的医官们联手研制出来。
半个月过去，城北安济坊从草席满地，变成了病患寥寥。
城中禁令放宽，无需再挨家挨户放粮。
陆昭的身体逐渐好转，她在信中软硬兼施地求了萧煜好几日，他才终于松口，准许陆昭去城北搭棚施粥。
镇国公主在城门处施粥的消息一经传出，无家可归的流民乌泱泱排满了街头，除此之外，更有想一睹公主芳容者，也跟来凑起了热闹。
孩童的啼哭蔓延，抽泣与呻吟声更是不绝于耳。
陆昭伸手舀着桶中的粗米，那双手本因习武而有些粗糙，但见到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的手，倒让人自惭形秽了。
“这些米当中，需要掺入些沙砾。”
绫光听了陆昭的话一怔，“什么？这些米好好的，为何要混那些不能吃的东西？”
陆昭沉声道：“此处百姓众多，若是丰衣足食者仅为了见我领上一碗，便会导致那些无力争抢的难民食不果腹，若是掺入沙砾，便不会有饿不着的人来吃了。”
她回想起上一世赈灾时，有本不缺食物却贪小便宜的百姓肆意哄抢，难民与其大打出手，被官兵制止之后，更有甚者砸烂了粥摊。
饥肠辘辘之人未能领到吃食，那上好的米粥却淌在泥水路上，任大雨冲了个干净。
是她年轻不知事，不懂民间赈灾时掺入沙砾本是寻常之法，才酿成了那样的惨祸。
纵然她曾在宫中活得连狗都不如，终究也是衣食无忧、未见黎民苦难的公主。
绫光顿了顿，连忙道：“是，属下这就去吩咐。”
陆昭点了点头。
她长发未经珠钗装饰，如瀑般披在身后，身上穿一件青白色的朴素衣裙，因天还未亮时便帮着清点粮箱，裙边已被泥水浸染，但即便如此，百姓眼中的陆昭立于看台之上，也如上等瓷器般不染铅华。
“传言果真不假，公主容姿冠绝大越，无人可以比拟。”
“她以纱遮面，且隔了这么远，连脸都看不清，哪里来的容姿冠绝大越？”
“相由心生，五公主菩萨心肠，自然是大越数一数二的美人。”
有人抹着泪道：“五公主与别个皇室不同，是真心对百姓好的。要不是殿下送来的救济粮，我们娘儿俩恐怕就要饿死在家中了。”
“大越皇室中有此等人物，实在是天神庇佑啊！”
有一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泪流满面地挤上前，她面向陆昭，扑通一声跪在了阻拦的龙云卫之外。
“公主殿下，救救我的孩子吧！我们无家可归，没有食物便挤不出奶水，小民饿死了无所谓，可我的孩子已经断奶两日了……”
她泣不成声，悲戚的语调和婴儿的哭声混在一起，让周围众人都纷纷投来怜悯的目光。
陆昭连忙道：“快，快盛些干净的米汤来。”
“是！”
那女子怀中的婴儿喝下少许米汤，渐渐止住了哭声。
她破涕为笑，对着陆昭连连叩头，“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快起来，不必多礼。”陆昭立即命龙云卫扶起了她。
“殿下，我的孩子也饿了好几日，求殿下救命！”
陆昭转身望过去，那又是一个女人带着大约五六岁的孩童，两人已经骨瘦如柴，好似一阵风过来都能吹倒。
绫光递上了两个窝窝头，“先吃这些，垫垫肚子。”
两人哭着道：“多谢殿下！”
此起彼伏的“殿下”声响成了一片，陆昭望着眼前瘦骨嶙峋的百姓们，心中五味杂陈。
梁越绝不可再打下去了。
那些蚕食人命的贪官污吏，也绝不能再留。
她压住满怀酸涩，高声道：“大家都排好队，不要哄抢，人人有份！”
卫审容带兵下去整理着秩序，不出片刻，难民们便排起了长龙。
陆昭将袖口收紧，五月天气渐热，不出一会儿便忙得满头大汗。
萧煜忽从背后悄声走来，用一方巾帕轻擦去了她额前的汗珠。
陆昭一顿，转身望着他，眼圈顿时有些发红。
萧煜瘦了不少，眼下还挂着淡淡的乌青。
他温声道：“累了就歇会儿，这里还有玄甲军帮忙。”
陆昭摇了摇头，“不累。”
纵然满心思念，但她还是后撤了一步，与萧煜隔开一段距离。
“人多眼杂，我们的关系还不能被陛下察觉。”
她与萧煜仍是叔侄，若在这紧要关头被世家发现了什么端倪，参奏萧煜的折子恐怕会堆积如山，她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
萧煜挑了挑眉，“我们的关系？我们，是什么关系？”
陆昭知他明知故问，含笑移开目光，耳尖有些发红，她抬手推着萧煜的腰，扯开了话题：“我这里忙不开，你去安济坊看看。”
萧煜轻笑，任由她推着，懒散地迈开了腿。
他柔声道：“好，我知道。”
陆昭将他推出施粥的棚屋，萧煜忽然顿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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