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偏殿
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在殿中央的香炉前停下，拿开炉盖，添了两茶匙沉香后，把炉盖合上，寥寥青烟升起，香气溢散开来，有助益宁神静气的功效。
澹台迦南伏案在桌前，左手边堆着一摞，今日需要朱笔御批的折子，右手边一摞高一些的是批完了的。
最近没有何敬中整幺蛾子，他看这些枯燥的折子顺眼几分，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批复完了这些折子，接下来再去东厂一趟，就又能早些回去陪着玉娘了。
澹台迦南搁笔，吩咐人将批好的折子送下去。
小太监眼疾手快地端了水盆过来，他把双手浸在水中，看着掌心肉粉色的疤痕，有些出神，直到指尖被搓得泛红，他才拿了干布巾擦手。
澹台迦南起身，往殿外而去，门外静候着的澹台三忙跟上人，预备出宫。
刚刚看见宫道，宋婉宁就拉着太子的手，从后宫的方向过来，似是要去探望文华帝。
“澹台督公行色匆匆为哪般啊？”
澹台迦南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仍是转身等着人过来，拱手行礼道：“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皇后娘娘。”
“东厂事务繁忙，臣不得不快些去处理。”
宋婉宁像是没有听出，澹台迦南不愿同她多言的意思一样，挥手屏退了身边的丫鬟，太子也被她交给菡萏带着去旁边玩了。
“督公且慢，本宫还有话要同你详叙。”
澹台迦南无法，只得让澹台三去前方看着人，以免两人说的话泄露出去。
“太医院刘院判说陛下的身子亏空的厉害，恐于寿数有碍。”宋婉宁说着似是悲从中来，抬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澹台迦南没有接话，只看着她演。
独角戏唱不下去，宋婉宁只好开口询问：“督公怎么看？”
“陛下福寿与天齐，远未到宾天之年。”澹台迦南淡淡说了句。
宋婉宁咬牙：“三皇子就要回来了。”
“回来又如何，只要太子不出错，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澹台迦南看了眼宋婉宁身后骑大马玩的太子。
转向宋婉宁时，他道：“拿出些一国之母的气度吧，你不是当年那个朝不保夕的贵人了。”
言尽于此，澹台迦南便甩袖走了，他没那么多时间和这个蠢女人掰扯。
宋婉宁看着澹台迦南的背影，眼底恨意浓烈，她已经当够了这个无权无势的皇后。
文华帝待她没有待先皇后的敬重，她在文华帝心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宋太师和宋逸柯把她当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前朝的臣子她也要敬着。
处处掣肘，不得快活，只有她的儿子坐上那个位子，她才能真正获得权力，而不是靠着宋太师的一点施舍。
太子走过来，拉着宋婉宁的手，带着孺慕唤道：“母后。”
宋婉宁怜爱地摸着儿子的脸，只有他好了，自己才能好。
上了马车，澹台三才禀道：“半个时辰前，干娘身边的暗卫来报，那名与干娘密会的男子又出现了。”
澹台迦南视线平平扫过去，澹台三下意识跪伏下去。
澹台迦南跟着垂眼，心中竟有了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他问道：“在何处？”
“东市永宁坊，文巷十号。”
“让何勇调集锦衣卫将永宁坊围住，现在改道过去。”
“是。”
澹台迦南看着澹台三领命下去，伸手摸到腕上的珠串，下意识想拿下来，转念想起，这珠串是前不久柳无依送去供奉，又亲自取回来的。
他松开手，心底升起一股燥意。
澹台迦南站定在门前时，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听见里面柳无依说舍不得，对方温声哄劝的声音，还是控制不住收紧了手。
柳无依不好意思和自家哥哥详细解释，澹台迦南为什么能有孩子的问题，只能同他相顾无言。
柳文渊：“你怎知他不是为了孩子才对你好？孩子生下他就变心你该如何？”
柳无依理所当然道：“不是还有哥哥你吗？难道哥哥不愿意收留亲妹妹和亲侄儿吗？”
“大人若是不变心，我会把哥哥介绍给他认识，那样我们一家人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若是他变心了，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就会姓柳，我想带着他投奔哥哥，他与我们血脉相连，哥哥会收留他的吧？”
柳无依故意模糊了，澹台迦南与柳文渊派系不同的事实，只以亲缘捆绑，这样哥哥就会为她妥协的。
柳文渊郑重答道：“当然会，你便是不想再嫁，我也荣养你一辈子，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侄儿就教他科举入仕，若是侄女便为她觅得良缘，护她一生自在无忧。”
“我就知道哥哥会收留我们的。”柳无依笑着赞道。
她的哥哥一直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柳文渊拂去棋盘上的玉兰花瓣，冷不丁地说：“三皇子大胜回京后，夺嫡之争就会开始，你在澹台迦南身边并不安全。”
“我还是不同意你留在他身边。”
柳无依有些无奈，她的哥哥似乎精明了些，不像是刚回来时那般好糊弄了。
既然说到夺嫡之争，柳无依也有话说：“哥哥就肯定三皇子能成功？”
柳文渊迟疑了一下，坚定道：“三皇子是先皇后所出，又比当今太子年长，嫡、长皆占，还有大败匈奴的战绩，怎么都比尚未及冠又有外戚的太子合适。”
“陛下会重新抉择的。”
柳无依将双手笼进袖中，笑盈盈道：“陛下身边的亲信支持的都是太子，文有宋太师，武有我家大人，宗亲又有昌平长公主，太子更是皇后嫡出，只要太子没有做下逼宫的大错，陛下没有理由废黜太子殿下。”
柳文渊沉默下来，他知道这些都是实情，三皇子想要登临帝位难之又难，可他们这些对大齐国还抱有期待的人，如何能坐视宋家窃国，权宦持政，到那时受苦的还是百姓。
太子与三皇子之间的争斗，柳无依不知道谁能得胜，她只知道澹台迦南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唯有压对下一任帝王才能活。
若是大人压对了太子，她有把握求大人，保下哥哥的性命，即便哥哥会同她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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