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下大了。
酒馆的窗户被雪糊住了,昏黄的灯光透出去,像一团揉碎的金子,落在雪地上,很快就被新雪盖住。
“什么时候走?”张雅君问。
“明天。”凌剑锋说。
“我跟你们一起。”
“你不回你的‘鞭子营’?”
张雅君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营里早散了。影阁的人毁了我的老巢,弟兄们死的死,逃的逃,就剩我一个,拿着根破鞭子,到处追耗子。”
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荡荡的——她的鞭子,在江南追黑衣人时,被人用毒箭射断了。
凌剑锋看向墙上的鸣鸿刀。
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在跃跃欲试。
“你的鞭子断了,用什么?”
张雅君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刀身很窄,像片柳叶,刀柄缠着蓝色的布条,是她鞭子营的标志。
“这把刀,砍过三只老虎,七个人头,够用了。”
苏轻晚忽然站起身,走到墙角,那里堆着一个破旧的包袱。她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张雅君。
“这是苏家的‘清毒散’,能解百毒,你拿着。”
张雅君看着瓷瓶,又看了看苏轻晚,没接。
“你不怕我是影阁的奸细?”
“你不是。”苏轻晚的眼神很亮,“奸细不会把龙涎的事说出来,更不会跟我们一起去送死。”
张雅君沉默了片刻,接过瓷瓶,揣进怀里。
“谢了。”
夜,渐渐深了。
风还在吼,雪还在下,酒馆里却安静得很。
凌剑锋靠着墙,闭着眼,手指却在轻轻敲击桌面,笃,笃,笃,和张雅君刚才的节奏一样——他在数自己的心跳,也在数窗外的风雪。
苏轻晚趴在桌上,睡着了,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她的手搭在包袱上,那里放着她从苏家带出来的最后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着天目山的地形。
张雅君坐在门口,背对着他们,望着外面的雪。她的手握着那把柳叶刀,指节发白,刀刃偶尔会反射出一点光,像寒夜里的狼眼。
没人说话。
但他们都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又要上路了。
去天目山。
去追影阁的余孽。
去阻止那个疯狂的计划。
路会很难走,山会很险,雾会很浓,说不定,还会有比影阁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
但他们别无选择。
就像镇北军的旗帜,只要还没倒下,就必须迎着风飘扬。
就像鸣鸿刀,只要还在手里,就必须见血。
凌剑锋睁开眼,看向窗外。
雪地里,不知何时多了一行脚印,很深,很大,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踩出来的,从酒馆门口一直延伸到远方,消失在风雪里。
脚印旁边,散落着几片黑色的羽毛,像乌鸦的毛,却比乌鸦的毛更亮,带着点金属的光泽。
凌剑锋的眼神,沉了下去。
不是影阁的人。
影阁的人穿布鞋,脚印不会这么深。
也不是普通的野兽。
野兽不会留下这么整齐的脚印。
那会是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悄悄站起身,取下墙上的鸣鸿刀。
刀,依旧很凉。
但握着刀的手,很稳。
张雅君也看到了脚印,她的手,握紧了柳叶刀。
苏轻晚被惊醒了,揉了揉眼睛,看到两人的神色,也立刻握紧了匕首。
酒馆里的空气,忽然变得像冰一样冷。
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像极了东溟岛那些绿皮怪物身上的味。
远处,传来了一声啼叫。
很怪的啼叫,像鸟,又像兽,拖着长长的尾音,在风雪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凌剑锋的刀,微微抬起。
刀光,照亮了他眼底的寒。
“看来,不用等明天了。”
张雅君的柳叶刀,也出鞘了。
刀刃上,映着窗外的雪,白得像霜。
苏轻晚的匕首,抵在掌心,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他们三个,背靠背站着,形成一个三角。
像当年在蓬莱岛对付海祟时一样,像在东溟岛对抗青龙时一样,像在黑山决战影阁时一样。
门,忽然被撞开了。
一股狂风卷着雪涌进来,吹得灯火剧烈摇晃,几乎要灭。
风雪里,站着一个东西。
很高,很瘦,像根枯木,身上覆盖着黑色的羽毛,脸是鸟的脸,嘴是尖的,眼睛是红的,手里握着一根权杖,权杖头是个骷髅,眼眶里闪烁着幽绿的光。
它看着酒馆里的三个人,发出一声嘶哑的笑,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影阁的人,果然没骗我,你们在这里。”
它的声音,和刚才那声啼叫一模一样。
“你是谁?”凌剑锋问。
“我是‘羽族’的使者。”鸟人举起权杖,指向凌剑锋,“奉‘羽王’之命,来取兵符。”
羽族?
凌剑锋、张雅君、苏轻晚,面面相觑。
他们从未听过这个族群。
“影阁许了你们什么好处?”张雅君的柳叶刀,微微颤动。
“好处?”鸟人笑了,笑得更难听,“我们要的,是这天下。等蚩尤复生,我们羽族就能从天目山里出来,把你们这些两脚羊,都变成我们的食物!”
它的翅膀,忽然张开了。
很大的翅膀,遮天蔽日,羽毛根根如针,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把兵符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凌剑锋的刀,彻底抬起。
刀光,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昏黄的灯光。
“想要兵符?”他的声音,冷得像外面的雪,“先问过我的刀。”
鸟人的眼睛,红得更厉害了。
它的权杖,猛地顿在地上。
“找死!”
狂风,再次掀起。
雪,再次涌入。
刀光,与羽影,在狭小的酒馆里,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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