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闭合的余震尚在指尖残留，谢燕已经撞上那对貔貅图腾铁门。
青黑色雾气从手腕更漏纹中渗出，在接触到门环的瞬间凝成霜花。
"阳寿未尽者不得擅闯。"四个守卫同时用铁戟交叉成网，戟尖垂落的符咒流苏扫过谢燕发梢，当即燎焦三缕青丝。
她后退半步踩到御苍生官服下摆，这才发现对方后腰的玄铁令牌竟被替换成竹制腰牌——分明是学徒才用的通行符。
"范师兄何时落魄到要带凡人闯藏书阁？"鹅黄官服的少年从石柱后转出，腰间五枚青铜铃铛随着讥笑叮当作响。
谢燕记得这声音，三日前在忘川渡口，就是此人故意撞翻引魂灯害御苍生受罚。
御苍生按住剑柄的指节发白："楚昭，你既已偷换我的通关令..."
话音未落，谢燕手臂突然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
契约金线在皮下疯狂游走，原本止于手肘的石化纹路此刻竟攀上肩胛，将锁骨处的朱砂痣染成青灰色。
怀中宝玉应声炸开金光，光晕里浮出密密麻麻的契文，竟与学府门匾上"阴阳永隔"四字的笔锋如出一辙。
"放肆！"苍老喝声震落檐角冰凌。
鹤氅老者踏着满地碎冰而来，雪白须发间垂落的金算盘珠撞在谢燕的宝玉上，发出清越龙吟。
校长五指虚握，宝玉便挣脱谢燕掌心悬浮半空，映出她锁骨处蔓延的契约纹路。
老者的金算盘突然崩断三枚玉珠，滚落在地化作三只衔着铜钱的石蟾蜍。"阴阳契约..."他抬袖拂去谢燕额前阴雾，却在触及她眉心时猛地缩手。
衣袖裂口处露出半截枯木般的手臂，皮下隐约有与谢燕相同的金线游动。
"规矩就是规矩。"校长甩袖震碎满地石蟾，转身时腰间玉珏却自动转向谢燕，"除非你能证明契约者比判官笔更有资格踏入藏书阁。"
阴风骤起，谢燕腕间更漏突然倒转。
她张口竟是地府最古老的河图方言，喉间涌出的音节化作实体，在冰面凝成《幽明录》残页记载的渡魂咒。
契约金线从她肩头腾空而起，在校长额前烙下同样的纹路。
"不可能！"紫袍教授从人群后冲出，手中判官笔直指谢燕咽喉，"黄口小儿也敢妄动上古咒术？"
谢燕不退反进，任由笔尖墨汁滴在石化纹路上："那教授可识得这个？"墨迹触及金线瞬间化作青烟，在空中拼出半阙《阴阳契约》总纲——正是学术派苦寻百年的残卷序章。
铁门就在这时轰然洞开。
谢燕踉跄着扶住御苍生胳膊，发现他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渗血的齿痕——与楚昭腰间第五枚铃铛的裂痕完全吻合。
"师兄留步。"楚昭突然扣住御苍生剑鞘，五指覆上那个带血的齿痕，"师父让我提醒您，三更天该去擦拭镇魂塔了。"他尾指勾起时，谢燕分明看见有银丝从御苍生伤口中抽离，在雪地里凝成半朵优昙花。
藏书阁的阴影吞没两人的瞬间，谢燕听见琉璃瓦上传来戴胜鸟的啼鸣。
那声音穿过她腕间的更漏纹，在意识深处浇灌出带刺的真相——御苍生剑柄新缠的绶带，分明与河神使者癫笑时崩断的琴弦同源。
冰碴在谢燕靴底发出细碎的呻吟。
她甩开御苍生试图搀扶的手，青灰色石纹正顺着小臂啃噬袖口的暗纹，每步都像拖着千斤秤砣。
楚昭指间银丝在雪地折射出毒蛇般的冷光，那半朵优昙花忽然爆开，细碎冰晶扑向御苍生后颈。
"当心！"谢燕旋身用石化右臂格挡，冰花撞在石纹上迸出火星。
她喉咙涌起铁锈味，恍惚看见三途川的浪头在视网膜上翻涌——那是契约反噬的前兆。
藏书阁檐角铜铃突然齐鸣，震得楚昭踉跄后退。
校长枯木般的手指捏住谢燕腕间更漏纹，浑浊眼珠里映出她锁骨处游走的金线："契约者确有资格。"老者的金算盘珠滚过她石化手臂，竟在石缝里催生出一簇血红色的曼珠沙华。
紫袍教授突然用判官笔划开满地残雪："校长三思！
此女方才所用渡魂咒分明是..."他袖中飘出半截焦黄纸片，正是谢燕先前用墨迹化出的《阴阳契约》残页。
"比不得教授私藏禁术残卷的雅兴。"谢燕碾碎脚边冰花，曼珠沙华的花瓣突然飞向教授手中残页。
两者相触的瞬间，纸页上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批注——全是篡改契约条款的阴毒符咒。
人群响起抽气声。
御苍生的剑鞘突然横在谢燕与教授之间，暗红绶带无风自动："楚师弟若真关心学府安危，不如解释下昨夜镇魂塔的守夜记录？"他尾音还缠着铁器相撞的铮鸣，谢燕却看见他垂落的左手正在痉挛——那是银丝毒素蔓延的征兆。
校长金算盘突然发出裂帛之音，十七枚玉珠同时坠地，化作衔着铜钱的石蟾蜍围住谢燕。"契约者入阁需押鬼差腰牌。"老者枯指划过御苍生腰间竹牌，裂纹中渗出黑雾，"判官殿的竹符，可镇不住冤魂道。"
谢燕突然扯断颈间红绳，将染血的玉珏拍在石蟾蜍背上。
玉珏纹路与石蟾蜍口中铜钱严丝合缝，迸出的青光里浮出半卷《地府典律》——正是三百年前被焚毁的初版条文。
"拿去吧。"她将御苍生的竹符塞进石蟾蜍嘴里，裂开的石缝突然涌出忘川水，"烦请校长派人盯着冤魂道的渡口，毕竟..."黑水漫过她绣着金线的鞋面，竟凝成半阙锁魂咒，"偷渡客最爱混在押送队里。"
御苍生瞳孔骤缩。
谢燕假意整理衣襟时，指尖飞快划过他渗血的掌心——契约金线正将银丝毒素导向自己石化的手臂。
这疯丫头竟把反噬当过滤器用！
紫袍教授突然阴恻恻笑出声："既然谢姑娘对典律如此熟稔，不如随老夫去校对'冤魂解脱'卷宗？"他判官笔尖滴落的墨汁在雪地爬行，隐约拼出个残缺的"祭"字。
藏书阁阴影里忽然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像是万千冤魂在同时耳语。
谢燕腕间更漏纹突然逆时针旋转，将最后一丝天光吞进青铜刻度里。
她转身时石化的指尖擦过御苍生剑柄绶带，暗红丝线竟发出古琴断弦般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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