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模糊的记忆告诉她,她几世的儿子都是太子,都是下一任皇帝。
昭儿,也不会是例外。
但那是没有天幕这个意外的情况下。
既如此,那眼前这看似震撼天下的天幕,这种危机四伏的局面,会对昭儿有影响吗?
这是一场为昭儿扫清障碍、铺平道路的惊天东风吗?
此刻,思宁有点不太确定了。
她模糊的记忆告诉她,前几世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意外。
心里闪过好些个念头,但思宁清楚此刻自己不需要做什么。
此时此刻,任何多余的举动都可能画蛇添足,甚至引火烧身。
她只需要稳住兰池宫,如同定海神针,静观其变。
等待泰山那边的消息,等待她的儿子如何在这突如其来的滔天巨浪中,把握住那唯一的航向,将这危机化为独一无二的机遇。
昭儿的能耐,和前几世的儿子一样强得过分。
想着,思宁就镇定冷静了下来。
“云雀,”
思宁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婉,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与决断。
“传令下去,兰池宫今日起,闭门谢客,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求见,一律挡回。
宫内诸人,谨言慎行。一切,等陛下与公子们回銮之后,自有圣断。”
“是!夫人!”
天空中的裂口依旧悬停,诡异的文字依旧不知疲倦地滚动。
整个天下,从泰山之巅到咸阳深宫,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都因这一卷突如其来的《秦太宗传》,而陷入了巨大的震撼、猜疑、恐惧与重新盘算之中。
……
泰山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早已停歇,湿漉漉的山石在午后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幽光,山涧蒸腾着氤氲水汽,混合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然而,苍穹之上那道巨大的、呈现玄黑色的裂痕,牢牢烙印在蔚蓝的天幕上,无声却又无比强势地提醒着所有人方才发生的惊世骇俗之事。
行营大帐内,龙涎香在兽耳青铜炉中静静燃烧,青烟笔直,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这凝重几乎实质化,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秦始皇嬴政已换下那身被雨水浸透的玄色冕服,身着更为轻便却依旧威严的玄色深衣。
跪坐于一张铺着玄色锦褥的矮榻之上,身体挺拔。
手臂自然地倚靠在一张紫檀木凭几上,几面光滑,雕刻着精致的螭龙纹。
他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只有那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案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微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帐内众人的心尖上。
此刻他正听着各地快马加鞭送来的急报。
谒者跪在下方,声音平稳却难掩一丝紧绷,一条条禀报着天幕现世后各地的反应。
黔首惊恐,市井骚动,乡野流传怪力乱神之语。
更棘手的是,那些潜伏在阴影中的六国遗孽,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趁机大肆散布“秦失其德,天降警示”、“暴秦当亡”的恶毒流言,人心浮动,暗潮汹涌。
“陛下,”左丞相李斯上前一步,躬身进言。
李斯面色看似沉稳,但微微收缩的瞳孔和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天幕所言虽语焉不详,其辞藻荒诞不经,然则,其中核心一点,毋庸置疑——大秦,非但未速亡,反而传至二世,乃至更久!
此非灾异,实乃昭示国祚绵长之吉兆也!”
说到这,他声音猛地提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臣以为,当务之急,非是探究其细节真伪,而是借此安定人心,震慑宵小。
应立即昭告天下,言明天幕昭示大秦国祚绵长,凡有借机作乱、散布谣言、蛊惑人心者,皆视为逆天而行,图谋不轨,格杀勿论!”
嬴政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深邃的目光如寒潭般扫过李斯,又缓缓移向帐下垂手侍立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了自己的儿女们身上。
所有随行的公子公主此刻都奉命聚集于此。
他们依照长幼次序站立,神色各异。
或面色苍白、眼神惶恐。
或低眉顺眼、不敢直视。
或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好奇与兴奋……
嬴政的视线,在自己这一众儿子脸上逐一逡巡,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天幕中对那位“秦太宗”功业的夸张赞誉。
什么“千古一帝”、“功盖三皇德超五帝”,如同洪钟大吕,依旧在他脑海中轰鸣回荡。
他太了解扶苏了,那个喜好儒学,被淳于越等儒生教得有些仁弱乃至迂腐的长子,或许有怜悯百姓之心,但绝无这般睥睨天下、开拓千古的魄力与铁腕手腕。
若扶苏真有此等能耐,早已是他心目中无可动摇的大秦太子,何须自己屡屡斥责其不类己?
不是扶苏。
这个念头如同破开迷雾的闪电,骤然变得清晰无比。
而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地、强势地撞入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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