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闸边慢慢走,脚下的冻土渐渐软了,沾得鞋底发沉。宝玉忽然指着水里的鸭子笑:"你看那只白的,总抢别的食。"黛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只白鸭正追着黑鸭啄,搅得水面哗哗响。"倒像那年府里请的戏班,"她轻声道,"那个唱花脸的,总爱抢别人的戏份。"
宝玉听了这话,忽然停下脚步。"林妹妹,"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那日在梅园说的话,我是真心的。"黛玉的心跳得飞快,忙低下头看水里的影子,自己的影子和他的影子交叠着,被水波晃得歪歪扭扭。
远处传来丫鬟的笑声,是探春带着翠墨往这边来,手里还提着个竹篮,许是采花去了。黛玉慌忙把银簪揣进袖袋,刚要说话,就见宝玉往她手里塞了本诗卷:"这个你拿着,前儿说的那首《梅花》,我抄在里面了。"
"三妹妹来了。"黛玉扬声打招呼,借着转身的功夫,飞快地把诗卷塞进披风里。探春走近了,笑着指他们脚下:"这冰刚化,仔细滑着。"又扬了扬手里的篮子,"老太太让采些腊梅插瓶,你们要不要同去?"
宝玉刚想说不去,就见黛玉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好啊。"她抬头时,眼角的红晕还没褪尽,"正好瞧瞧园子里的梅开得如何。"探春没察觉异样,只顾着说前儿薛蟠从苏州带回的新茶,三人慢慢往栊翠庵的方向去,脚下的泥路越来越软,沾得鞋跟都沉甸甸的。
第三折 栊翠庵前梅影深
栊翠庵的山门虚掩着,门环上的铜绿被晨露浸得发亮。妙玉披着件青色僧衣,正蹲在梅树下扫落叶,竹扫帚划过青砖,扬起细碎的金黄。听见脚步声,她直起身,见是宝玉和黛玉,手里的扫帚顿了顿,又低下头去扫。
"妙师父。"黛玉轻声打招呼,目光落在庵门前那株绿萼梅上——枝头缀满了花苞,白中泛着点青,像堆着碎雪。妙玉"嗯"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露出树下的青石凳:"坐。"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探春自来熟,拉着翠墨去采腊梅,留下宝玉和黛玉在石凳上坐着。风从梅枝间穿过去,落了他们满身花瓣,黛玉伸手拂去肩头的白梅,指尖刚碰到花瓣,就见宝玉也伸手来拂,两人的指尖在半空碰了下,像被什么烫了似的缩回。
"前儿见你画的梅,"黛玉望着远处的竹林,声音轻得像风,"比去年多了几分风骨。"宝玉心里一喜,刚要说话,就见妙玉端着茶盘过来,白瓷杯里浮着两片茶叶,是去年的旧茶。"尝尝。"她把茶杯往石桌上一放,杯底与青石相撞,发出清脆的响。
黛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漫开,倒比往日添了几分回甘。她想起那年在拢翠庵品茶,妙玉用梅花上的雪水烹茶,说那水"得了天地的清气",如今喝着这寻常井水烹的茶,竟也品出些不同的滋味来。
"宝二爷的画,"妙玉忽然开口,手里转着串菩提子,"匠气重了些。"宝玉脸上一红,刚要辩解,就听妙玉又道:"画梅要见风骨,不在形似,在神韵。"黛玉忍不住点头,想起自己绣帕上的梅枝,针脚虽细,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正说着,就见翠墨捧着束腊梅跑过来,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姑娘您瞧,这枝开得最旺。"探春跟在后面,手里也拿着几枝,见妙玉在,忙笑着打招呼:"多谢妙师父允我们采花。"妙玉摆摆手,转身回庵里去了,青灰色的僧衣消失在门后时,还听见她在哼着段经文,调子有些耳熟,像是那年元妃省亲时听的《心经》。
往回走的路上,探春忽然说:"我瞧妙玉师父对你二人倒不同。"黛玉脚下一顿,就听探春又道:"前儿宝姐姐来采梅,她连山门都没让进呢。"宝玉嘿嘿笑着挠头,黛玉却想起妙玉刚才看她的眼神,平静的眼底像藏着片深潭,让人猜不透。
路过沁芳闸时,水面的鸭子已经散了,只剩下圈涟漪在慢慢荡开。黛玉忽然停下脚步,从披风里掏出那本诗卷,飞快地翻到夹着书签的地方——是首陆游的《卜算子·咏梅》,"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那两句,被人用朱笔圈了又圈,墨迹都晕开了。
第四折 荣庆堂暖议亲事
荣庆堂的炭盆烧得正旺,贾母披着件紫貂披风,坐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看平儿清点账目。账册摊在紫檀木桌上,密密麻麻写着字,平儿用朱笔在上面打着勾,时不时皱起眉头。
"库房里的银子,够到开春吗?"贾母呷了口热茶,茶盏沿的茶渍圈了一圈又一圈。平儿翻过一页账册,声音放得轻:"北静王拨的那批绸缎,昨儿估了价,够支用三个月。就是......"她顿了顿,"底下人嚼舌根,说姑娘们的月钱该减些。"
贾母把茶盏往桌上一放,瓷盏与桌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响:"谁敢?"她眼里的光陡然锐利起来,"就是变卖我的首饰,也不能委屈了宝丫头和林丫头。"平儿忙低下头:"是,奴才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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