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儿听林妹妹说,"宝玉慢悠悠地转着鼻烟壶,玛瑙的光在账册上晃出细碎的影,"江南的新茶该到了,怎么账上没见记录?"
周先生的脸腾地红了,手在算盘上乱拨:"回二爷,那茶......那茶在路上被雨打湿了,奴才想着不值当入账......"
"是吗?"宝玉忽然提高声音,墨汁瓶被他不小心碰倒,浓黑的墨汁正好浇在那本蓝布账册上,"我怎么听说,是被忠顺亲王府的人'借'去了?"
周先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窗外的石榴树被风吹得哗哗响,树影落在他颤抖的背上,像张无形的网。"二爷饶命!"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他们逼奴才的!说要是不把田庄的地契给他们看,就......就揭发奴才贪墨的事!"
宝玉盯着他汗湿的后颈,忽然想起黛玉说的"账本上的赤字,红得像未愈的伤口"。他弯腰扶起周先生,指尖故意擦过对方的袖口,摸到里面硬硬的东西——像是卷纸,边缘还露着点黄绸。
"起来吧。"宝玉的声音放缓了些,亲自给周先生倒了杯茶,"谁都有难处,只是别站错了队。"他瞥见窗台上的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上沾着露水,"听说周先生的小孙子病了?让茗烟去我房里取两匹西洋布,给孩子做件新衣裳。"
周先生的眼泪突然掉下来,混着脸上的墨汁,看着像只花脸猫。他哆嗦着从袖口掏出那卷纸,竟是张田庄地契,上面盖着荣国府的朱印,却被人用朱笔圈出了好大一块。"他们......他们想要这二十亩水田......"
宝玉接过地契,指尖触到那冰凉的朱印,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那箱账册。他把地契往怀里一揣,拍了拍周先生的肩膀:"这事我替你担着,只是往后......"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周先生连连点头,看着宝玉的眼神里又敬又怕,"那两本丢失的卷宗,奴才知道在哪儿!在......在赵姨娘的梳妆匣里!"
窗外的风突然停了,石榴树的叶子一动不动。宝玉走出账房时,看见黛玉正站在月洞门旁,手里攥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针脚密得像蛛网。她的目光与他相撞,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默契地往潇湘馆走——那里的紫藤花下,藏着能容下所有秘密的阴凉。
"赵姨娘为什么要偷卷宗?"黛玉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花下的蚂蚁。她把帕子展开,上面绣着两只鸳鸯,一只已经成型,另一只刚绣出翅膀。
"为了她的儿子。"宝玉望着远处贾政书房的方向,窗纸上映着个模糊的人影,像是在翻箱倒柜,"贾环想求忠顺亲王给个前程,这些卷宗就是投名状。"他忽然握住黛玉的手,她的指尖冰凉,"但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一阵脚步声从抄手游廊传来,赵姨娘提着食盒走过,看见他们,脸上堆起不自然的笑:"宝二爷,林姑娘,刚炖了冰糖雪梨,要不要尝尝?"食盒的缝隙里,露出点黄绸的边角,与周先生袖口的那块一模一样。
黛玉笑着摆手,目光却落在赵姨娘鬓边的珠花上——那是支镀金的珠花,珠子是假的,底座却刻着"顺"字,正是忠顺亲王府的标记。她忽然想起探春说的"有些人为了攀高枝,连良心都能卖",心口像被针扎了下。
赵姨娘走后,宝玉从怀里掏出地契,在石桌上铺开。黛玉的指尖划过那片被圈出的水田,忽然停住:"这里是......"
"是当年林姑父捐给万松书院的学田。"宝玉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们想要的不是地,是藏在田埂下的东西。"
紫藤花突然簌簌落下,像是谁在天上撒下的紫雪。黛玉望着那片被圈出的田亩,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把账册藏在书院——原来所有的线索,早就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在了一起。
第三折 棋落见人心
荣国府的夜来得比别处早,刚过酉时,西跨院就亮起了灯笼。邢夫人坐在上首,手里摩挲着那只碧玉镯子,目光扫过底下站着的几个管事媳妇,像鹰盯着猎物。|
"周先生年纪大了,记性不中用了。"她呷了口浓茶,茶梗在杯底沉得像块石头,"我已经请了新的账房来,姓吴,是忠顺亲王府推荐的,明儿就到任。"
王善保家的立刻凑趣:"还是夫人想得周到!那姓周的早就该换了,上次还把老太太的寿礼算错了账......"
"哼,何止算错账。"邢夫人把茶盏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出些在青缎鞋面上,"我听说,他还敢私藏府里的地契?若不是宝二爷发现,咱们荣国府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黛玉和宝玉躲在廊下的柱子后,听见里面传来翻东西的声音,想来是在搜查周先生的住处。黛玉的手心全是汗,攥着宝玉的袖子,布料被她捏出几道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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