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爱（一）
周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客厅，林静坐在她最爱的藤椅上，手中竹针穿梭，一团海蓝色的马海毛线在她指间渐渐成形。五个月大的小豆包躺在她腿边的摇篮里，正用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外婆手中飞舞的毛线。
"哎哟，我们小豆包醒啦？"林静放下织了一半的毛衣袖子，俯身逗弄外孙。宝宝立刻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咯咯"的笑声，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抓挠，像是要抓住那缕跳动的阳光。
门铃响起时，林静正用软勺小心翼翼地给小豆包喂自己熬的米糊。她擦了擦手，抱着孩子去开门。女儿苏婷站在门外，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但看到孩子的瞬间，疲惫一扫而空。
"妈，我不是说了别给他吃自制的米糊吗？"苏婷一进门就皱起眉头，放下妈妈包，从里面掏出一排标注着"有机"字样的辅食袋，"这些我都准备好了，营养成分都是精确计算过的。"
林静的笑容僵在脸上："我用的都是老家送来的新米，磨得细细的..."
"现在讲究科学喂养，妈。"苏婷已经利落地拆开一袋胡萝卜南瓜泥，熟练地加热，"婆婆上周就因为给他喝了点自榨果汁，害得他拉了两天肚子。"
林静默默把剩下的米糊倒进自己碗里，胸口像堵了团湿棉花。她转身从沙发上拿起那件织了一半的小毛衣："你看，我给豆包织的毛衣，斜插肩的款式，小红书上说这种最适合小婴儿..."
苏婷扫了一眼那件精致的蓝色毛衣，表情柔和下来："妈，你上班那么累，周末该好好休息。这些衣服我买就行了，现在婴儿服装都有安全标准，这种手织的万一线头..."
"线头我都处理过了！"林静突然提高了声音，又立刻压低，"这件毛衣织进去的是姥姥的爱，买的能比吗？"
小豆包被突然的声调变化吓到，小嘴一瘪就要哭。苏婷赶紧抱起孩子轻拍，同时用眼神示意母亲小声些。林静攥着毛衣的手指节发白，那团海蓝色的毛线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中午，趁苏婷在客房补觉，林静又悄悄拿出那碗米糊。"我们小豆包最爱姥姥做的饭饭了，是不是？"她小声哄着，勺子刚递到宝宝嘴边，身后就传来一声惊呼。
"妈！你在干什么？"苏婷冲过来一把夺过碗，米糊洒在地板上，溅出几滴在白瓷砖上，"我说了多少次不能吃这个！"
"我们小时候不都是这么喂大的？你们不都健健康康的！"林静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发抖，"现在什么都讲究科学科学，我们这些老经验就一文不值了？"
苏婷深吸一口气，把哭闹的孩子抱得更紧："这不是经验不经验的问题。现在有研究证明，过早接触成人食物会增加过敏风险，而且..."
"而且什么？嫌我脏？嫌我老土？"林静眼眶发红，指着沙发上那件毛衣，"连我熬夜织的毛衣你都看不上，是不是觉得你妈什么都不懂？"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婷也提高了声音，"但养孩子不是凭感觉的事，得讲科学！您这样固执己见，让我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您？"
这句话像把刀子扎进林静心里。她看着女儿熟练地检查尿布、冲奶粉，动作标准得像在完成某种精密操作，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时代淘汰的过时产品。
"行，你们科学，你们先进。"林静颤抖着收起毛线，"我这种老古董不配碰你儿子。"
"妈！"苏婷叫住转身要走的母亲，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她只是叹了口气："我先带豆包回去了，您冷静一下。"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震得林静耳膜生疼。她慢慢走回藤椅边，拾起那件织了一半的毛衣。海蓝色的毛线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小豆包笑起来时眼里跳动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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