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御珠案 第三章
狄公低头看着司鼓僵硬的尸体,沉默不语。尸体放在内室地面的芦席上,县衙的仵作正将一根银棒插进死者口中。今夜仵作也在人群中看赛船,尸体抬上岸时他仓促验查过,此刻正在仔细复验。卞嘉和柯元良垂手站在一旁等候。
卞嘉看了狄公一眼,说:“老爷,何必白费功夫?分明是心病突发,症状很明显。”
“验完再说。”狄公冷冷回应,同时观察着死者筋肉发达的躯体。尸体下半身盖着布片,脸因临死的痛楚而扭曲,前额宽阔方正,不像店铺伙计或苦力,倒像个读书人——赛船桨手大多是从伙计或苦力中招募的。
仵作站起身,狄公急忙问:“你凭什么断定他是被毒死的?卞大夫不是说是心病突发吗?”
仵作答:“除了心病症状,老爷,他的指尖和脚尖都有紫斑。我还注意到他舌面肿大,也有紫斑。我是南边人,南边山里有种慢性毒药,毒发症状就是这样。我一见他指尖的紫斑,就知道是中了这种毒。”
卞大夫闻言俯身,仵作用银棒撬开死者嘴唇让他看。卞大夫看后点头,若有所思地对狄公说:“老爷,仵作说得对,是我诊断错了。我想起医书上记载过这种毒药,空腹服用立刻发作,饱食后约一个时辰发作。”
狄公问卞嘉:“这死者既是你船上的司鼓,应该是你雇的人吧?”
“老爷有所不知,这位书生不是本州人,名叫董梅。铺子忙时,他偶尔来帮忙打杂。”
“他在这里没有家吗?”
“董梅尚未娶妻,几年前和父母住在城外宅子。后来他父亲做生意亏本,败了家业,典卖宅子回了北边老家。董梅留在此地谋生,想在县学读完六经再回去团聚。他为人放任,不爱约束,好交朋友,平日练拳耍棒也学了些拳脚。我铺子里的伙计和他有往来,前几天叫他来做了龙船司鼓。”
柯元良说:“卞大夫说得对,董梅确实是个多才多艺的少年。他父亲对古董玉器很有研究,他自己在鉴赏方面也有眼光。”
“柯先生又是怎么认识他的?”狄公问。
“他平时会带些便宜弄到的瓷瓶、铜器等玩意来给我,价格估得很公道。”
狄公淡淡“嗯”了一声,又问:“他有仇人吗?或是最近与人结怨?”
卞嘉迟疑地看了柯元良一眼,回答:“老爷,这就不太清楚了。但我看董梅成天结交三教九流,还常和闲汉、无赖混在一起练拳,说不定是跟那帮人闹翻才招来杀身之祸。”
狄公见卞嘉脸色发白,神情紧张,似乎对董梅的死感到十分惊愕和懊悔。
他转问柯元良:“董梅现在住哪里?”
“听说他在半月街租了住处,具体哪一户不清楚。不过老爷可以问问他的朋友夏光。夏光也是外州来的书生,和他一样会些拳脚,平时也做古董字画生意。夏光之前告诉我,他和董梅合租了一家旧衣铺的楼上,应该离这里不远。他还答应我筹备龙船赛时帮忙呢。”
“把夏光带来见我!”狄公下令。
“他已经回城了。”卞嘉慌忙说,“我来这里时撞见他往南门走。这人左脸有道长疤,我不会认错。”
狄公见柯元良心神不宁,像有心事急着离开,便说:“罢了,待我细细审理此案。两位暂且不要泄露消息,就说董梅是心病突发。明日上公堂时,请两位务必到场。洪亮,送两位相公下去,再把衙官叫来。”
卞嘉、柯元良走后,狄公对仵作说:“多亏先生精通此道,今日若听了卞大夫的诊断,险些误事。你即刻回衙填写验尸格目给我。”
仵作满脸得意地应诺离开。狄公背着手来回踱步,见洪参军带衙官来了,便命令:“把死者的衣服取来。”
衙官从案桌下拿出一个包袱解开,说:“董梅的衣服都在这里,长裤、腰带、鞋袜,这件袍褂是在船上大铜鼓下找到的。”狄公伸手到袍褂宽袖里搜寻,袖中只有董梅的户籍、学籍状卷和几文散银。他摇摇头对洪亮说:“把包袱带回衙里。”又令衙官:“用席子卷起尸体运回衙里空牢停放,然后速去夏光住处带他来,我今夜要审他。”
衙官下去安排衙卒,洪亮伺候狄公卸下官袍,忍不住问:“谁会谋杀这个穷书生?”
“谋杀?”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我听说他是心病突发死的。”
狄公猛地转身,正要怒斥,认出是孔庙对面古董铺的杨掌柜,便压下火气,缓口气说:“杨掌柜知道了,暂勿声张,别让外人听见。”
杨掌柜扬起浓眉,露出整齐白牙微笑着说:“这点不用老爷费心。不过港头河面的渔父渔婆都说他是被白娘娘抓走了。”
“这怎么说?”狄公恼怒地问。
“这里百姓就这么称呼庙里的神,龙船赛死了个后生,渔父渔婆很高兴,觉得白娘娘得到供奉,今年鱼就长得好。”
狄公只得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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