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说:“我见到过郭明,他家在京师开着一家大生药铺。”
“但他时常旅行,至少每月要来一次濮阳,而且来去极其秘密,一般人都不知道。”
“为什么?”狄公警觉地问。
杨掌柜微笑了一下,正色答道:“因为郭明也向卞嘉在濮阳的同行供应生药材,这一点卞嘉还被蒙在鼓里,所以每次他来濮阳都不声张。”
狄公又问:“您知道郭明来濮阳时经常在哪里停留吗?”
“他每次来濮阳,不是呆在船上,就是住在西城的八仙旅店。狄老爷,那八仙旅店是个破旧简陋、房金低廉的小客栈。”
狄公说:“我知道这个八仙旅店。郭明爱钱如命,必定是个十分吝啬的人。”
“在郭明看来,银子就是性命,他哪里在乎什么古董、珠子、人参、鹿茸?只要能赚钱就是第一等重要的事,他与柯先生真有天壤之别。柯先生只要是看中的古董,从来不惜代价,就算拼尽家产也心甘情愿,当然,他有的是银子。”
杨掌柜沉吟片刻,又继续说道:“至于我自己,或多或少介于柯、郭两人之间。我的生意是买进卖出,要糊口当然要赚钱,但我往往会发疯般地珍爱一件古董,仔细收藏起来,别人就算出天大的价钱我也不肯售出。随着年岁渐老,我的癖性变得更甚。以前,我最爱欣赏柯先生收藏的那些精美绝伦的古董玉器,至少隔五、六天就去一次柯府。但最近这三、四年来,只有柯先生盛情邀请我才去一次,去了也只是在古董收藏室里转转,一步都不往外走。后来,我干脆就不去柯府了。我妒忌,我怕看他的收藏品,这种妒忌使我愈加孤僻,古董有时也让我心生烦恼。”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突然问狄公:“老爷,您发现董梅被谋害的线索了吗?就是卞嘉九号船上的那个年轻鼓手。”
狄公笑道:“还没有一点线索。乱哄哄的白玉桥酒店里,谁都能在他的酒盅里放毒。我们还是回头说柯元良吧!我常听人说他对古董有非凡的鉴赏眼光,我看他在选择夫人上也同样有慧眼。尽管他的妻子金莲已病了四年,但仍是一个绝色女子,我昨夜碰巧见到了她。至于他的爱妾琥珀,更是一个窈窕妩媚的美人。”
杨掌柜在太师椅上不安地动了一下,半晌才说:“狄老爷说得是,柯先生的眼光确实不曾看错过什么。当琥珀夫人还是老董府上一个小丫环时,柯先生独具慧眼,出高价买下了她,教她识字读书,教她该穿什么衣裙、如何打扮自己、选用怎样的脂粉。柯先生又亲自为她选购耳环、项链和其它首饰。不到一年,琥珀小姐就焕然一新,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非凡,真可谓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然而老天竟不眷顾她,祸不单行,金莲染上不治之症,卧床不起;琥珀小姐又被人惨杀于荒郊夜月之下,令人不禁为之垂泪。自古以来红颜多薄命,果然如此。”
杨掌柜不住地叹息,又沉思了好一会儿。
狄公说:“古人说‘名’是公众之物,不能过多获取,看来绝色美人也是公众之物,过多拥有果然不吉祥。人会眼红,连上天都会妒忌呢。”
杨掌柜点头表示领悟。他默默地端详了狄公半天,突然说道:“狄老爷,我不妨私下告诉您,柯元良相貌上有异样的纹路,命中注定会克很多人,他原本不该得到金莲、琥珀两个美人。我给老爷说一件事:有一天,柯元良给我看一枚纯净透明的波斯玻璃碗,那真是件无价之宝,他花大价钱从外国商人手中买来。我拿在手里细细观赏,不停地称赞,但我发现玻璃碗底部有个绿豆般大小的疵点,便微笑着指给他看,说:‘可惜啊,金无足赤,这稀世之宝竟有这么一点瑕疵。’柯元良猛地从我手中夺过玻璃碗,仔细看了后脸色大变,狠狠地摔在地上,把它摔得粉碎——罪过啊,老爷,真是太可惜了。”
狄公一愣,说:“如果是郭明就不会这么急躁,卞嘉也不会这么做。哦,我隐约听说卞嘉虽然表面斯文正经、拘谨安分,但实际上是个地道的浪荡子弟,品性恶劣。当然他的行为十分谨慎,毕竟害怕被人知道。”
“不,老爷,我从未听说他去过那些声色场所。就算他真的去了那种地方,也不会有人指责他,因为谁都知道他的老婆又丑陋又凶悍,自己不能生育,又不允许他纳妾。卞嘉人品正直,做事循规蹈矩,我真怀疑他是怎么处理好家庭内部事务,平平安安不惹麻烦的。”
“我又听说卞嘉现在经济困难,手头很拮据。”狄公又说。
杨掌柜瞥了狄公一眼,皱起了眉头。
“经济困难?不会吧。不过他确实还欠我一笔钱。我不信他会手头拮据。他是个精细谨慎的生意人,而且医道高明,能妙手回春。濮阳城里的上流官绅和富商都请他看病抓药——柯夫人金莲的病也是他一手诊治的。”
狄公点点头,喝完最后一口茶,好奇地看了看手中那只像鸡蛋壳一样薄的茶盅,又把它放回桌上,慢慢捋了捋自己那把整齐乌亮的大胡子,说:“杨掌柜,我再问您一句,您对那桩着名的御珠失窃案有什么看法?听说御珠一百年前从后宫被盗,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您听到过什么有趣的传闻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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